与和铃告别后,沐云瑶几乎在僵硬地扯着嘴角不让其塌下,毕竟在宫中下人丧着脸可是大忌。沐云瑶纵使再任性再痛苦,如今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了。
皇姐想把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背负着弑君的骂名来为大家报仇,自己苟且偷生也就罢了,难不成还要由着自己随意便把性命丢了?
最让沐云瑶无法接受的是,皇姐已经报了必死的决心。
曾经南朝不是没有过弑君之事,先帝之祖宏鼎帝在世时也曾遭过宫女联合谋杀,后因侍卫及时发现而勉强逃过一劫,而据史官记载,当年参与的宫女皆受凌迟酷刑,其状惨烈,可谓生不如死。
沐云瑶似乎发觉自己眉头紧锁,晃晃脑袋强迫自己转移思绪。她便又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地——玉泉宫。
在沐云瑶记忆里,玉泉宫曾是瑾妃的宫殿,瑾妃常年卧病在床,所以沐云瑶几乎没怎么见过她,只是心中微微有些印象——一个美若天仙却病病殃殃的女子。
彼时的沐云瑶只觉不喜,她还是更喜欢母后那样的明丽华艳,如朝阳般耀眼。可惜的是母后却说皇姐和她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反倒是自己却有几分相似于瑾妃,沐云瑶为此还一直难过来着。
如今改朝换代,亦不知如今的玉泉宫又是住的何等人物。
胡思乱想中,天色渐渐昏暗,残留的彩霞已然不知何处去,青紫色交织的天穹覆盖整个皇宫,犹如编织的梦境。
玉泉宫建得极为精妙,背倚矮山,山上竹木葱郁。四周环湖,湖上莲叶密集,点点紫色或蓝色的莲花点缀其中,仿若瑶池仙境。
玉泉宫入口有白玉石桥凌于碧波之上,直通宫殿大门前的石阶。殿外奇草牵藤引蔓,垂檐绕柱,萦砌盘阶。
沐云瑶踏上石桥,一路行走,期间发现玉泉宫竟无一个侍卫。迷离暮色中,依稀得见殿前只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在湖畔站定。
待走近了,发觉二人气度不凡,想来便是这宫中的主子了。于是沐云瑶屈膝行礼道:“奴婢云瑶,奉内务府之命为娘娘送来衣裳。”
那女子回身,见到沐云瑶倒是哑然失笑,“你......是前些日子在绿芜园哭泣的宫女?”
沐云瑶惊讶抬头,却发觉眼前女子便是登基大典那日遇到的素衣女子,一时怔住,回过神来连忙道:“当日奴婢失礼,幸得娘娘宽容并未计较,奴婢感激不尽。”
那女子温柔笑道,“起来罢,你叫云瑶?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沐云瑶有些羞愧,起身再拜,“奴婢贱名,娘娘不嫌弃便好。”
“我看你倒甚合眼缘,玉泉宫偏僻,素日里便是少有人来,你若能多来几次,我瞧着宫里热闹些,心里自然也欣慰。”女子笑着,拉过一旁的华服男孩,“怀瑾寂寞惯了,也一直希望能有个人能陪他玩呢。”
那华服男孩被女子拉到沐云瑶身前,一时有些别扭,转过头去,撇嘴并不说话。
沐云瑶觉得有趣,道:“不知娘娘与这位殿下如何称呼?能得娘娘青睐,奴婢荣幸之至。”
“倒是忘了,你还不知我是谁呢。”女子笑,“兰氏长女,忝居妃位。怀瑾是皇上长子。”
沐云瑶连忙行礼,“奴婢见过兰妃娘娘,见过大皇子。”
“你几岁了?”清冽而稚嫩的声音自大皇子发出,他的眸子如浓厚的墨,暗沉沉的黑,镶在白玉似的脸颊上,越发显得淡漠疏离。
对上那样一双沉静的眸子,沐云瑶怔愣一瞬便迅速扬起嘴角以掩盖自己的情绪,连弯弯的眉眼都拿捏得恰到好处。然后她微微蹲下,直视他道:“奴婢今年八岁。”
大皇子“哦”了一声,问:“你会玩蹴鞠么?”
沐云瑶忍不住蹙眉,蹴鞠?这样粗鄙的游戏,什么时候就兴盛于宫廷了?但她忍下疑惑,镇定答:“请大皇子恕罪,奴婢听说过,但并不会。”
大皇子却很敏锐地问,“你不喜欢蹴鞠?”
沐云瑶正想解释,兰妃却笑道:“怀瑾,又没规矩了。蹴鞠昔日在王府里偷偷玩也就罢了,宫中可是不兴这个的,你可别难为云瑶了。”
然而大皇子却倔强的盯着沐云瑶,仍是固执的问:“你不喜欢蹴鞠?”
深潭般的眼眸却混合着疑惑、期待、不甘甚至一丝隐隐的委屈,看了倒教人心疼。
沐云瑶觉得自己一定是因为皇姐的事而变得头脑不正常了。
“我的确不喜欢蹴鞠,但我喜欢你。”
天知道她怎么会脱口而出这样的话。忘了尊卑不说,单是这话里的意思已经能惹上不少麻烦了。
兰妃听了亦是一惊,环顾四周并发现并无其他人在此时方松了口气。
大皇子眼睛亮亮的,放佛落了漫天星辰。
“我也喜欢你。”
他语气认真,“我不喜欢宫中的生活,我不喜欢把父王改称为父皇,不喜欢其他娘娘,我以为我只喜欢母妃,只喜欢我养过的一只雀儿,只喜欢蹴鞠……可我发现,我还喜欢你。”
兰妃大惊,连忙捂住大皇子的嘴。
湖中波光粼粼,波心荡着一轮圆月,晚风清凉,睡莲光泽如玉,又如繁星点点洒于接天莲叶中,蜻蜓掠过,搅动一池清辉碎影。
沐云瑶慢慢笑开了,犹如一朵缓缓绽开的昙花。自那日宫变之后,她再也没有笑得这般发自内心。
她笑容清浅,桃花眼眯成月牙,似乎收尽这世间千般风采与温柔。
然而那笑亦如昙花般转瞬即逝。
只见她屈膝跪下,恭敬道:“大皇子童言无忌,奴婢愚钝,并不记得大皇子所言。方才奴婢言辞无礼,请兰妃娘娘宽恕。”
兰妃叹息一声,“好孩子,起来罢。你毕竟还小,难免活泼率真些,我又怎会怪你?”
沐云瑶未起,也顾不上大皇子迷惑茫然的神情,道:“今日之事唐突了兰妃娘娘和大皇子,实为奴婢之过,兰妃娘娘慈爱,不与奴婢计较,奴婢谨记心中。只是时候不早,奴婢耽误已久,该回去交差。改日必当来向娘娘请罪。”
说罢,她再拜,得了兰妃准允后才起身退下。
沐云瑶离去后,洛怀瑾扯着兰妃的袖子问:“母妃,她为什么说不记得我的话了?我明明都那样诚心实意了。”
兰妃摸摸他的头,“她是个好孩子,所以才要那样说,避免你落下话柄。怀瑾,以后不要再样直言直语了,须知祸从口出,记住了么?”
洛怀瑾乖巧点头,“儿臣记住了。”
“风大,我们也回去罢。”兰妃牵着洛怀瑾,缓缓消失在宫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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