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元二十一年三月,汝南王自立为帝,起兵逼宫,因为那一年是已未年,所以后来这场宫变又被史官记载为已未政变。
盛元二十一年四月初,新帝即位,改国号为北,定年号为永兴,自谓其永兴帝。
新帝即位伊始,重开科举,罢免闲官,一时之间寒门踊跃,而朝中老臣人人自危,各怀鬼胎。其暗流汹涌之势,前朝难以比拟。
……
沐云瑶不顾方向跌跌撞撞的跑,直到一处荒凉的园子才停了下来。
前些日子落了几场春雨,园里似乎已经许久无人来过,落叶残红满地,杂草丛生,几处茶蘼开的正盛。
沐云瑶呆呆的站在园子里,不觉间已是泪流满面。
岳斯年那家伙一向爱夸张,他说的应当都不是真的吧……她捂着脸蹲下去,那日皇姐对她说的话一直魔障般萦绕在耳边。
“就当棣棠公主死了,就当棣棠公主死了……”
沐云瑶此时此刻真的觉得自己要死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切不是一场噩梦,醒来之后,还能看见母后宠溺地嗔怪,皇姐温柔的安慰?
美好的梦境被残忍撕破,漏出现实血淋淋的利爪。
那一日血流成河的景象梦魇般浮上心头,她害怕那遍地尸体里面有许多,是她最亲近的人。
她还太年幼,还不懂所谓权力纷争,勾心斗角;她只知晓,那些离去的亲人,再也不能唤她的名字;她所拥有的一切,都在那一日,化于灰烬,再无痕迹。
也不知哭了多久,一个略带疲惫的温柔女声把她从自己的世界里拉了出来。
“你是哪里的宫女,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沐云瑶眼睛通红,抬头寻声望去,却见一个素衣女子立在园子一角,旁边还跟着一位四五岁的华服小男孩。
那女子姿容只算得上清秀,通身的气质却超凡脱俗,让人一相见便再难忘。小男孩生得俊美,眼神却淡淡的,瞧着便如雾里看花般疏离且不真实。
沐云瑶此刻并没有心情说话,在掖庭宫经过半月的学习,她知道宫女是不能对主子不搭理的,否则便是以下犯上,要受罚的。但此刻她就是不愿开口,遂摇头闭口不答。
好在素衣女子女子并没有计较,只是轻轻走过去,微微俯下身,柔声问道:“怎么了?哭得这样伤心。”
沐云瑶没有反应,垂着头,憋着眼泪,不想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软弱。
小男孩见素衣女子过去,也跟了上来,拽了拽她的衣袖,却什么都没有说。
素衣女子见状微微叹息一声,安抚似的拍了拍沐云瑶的脑袋,站直了身子,轻声道:“瞧着天气是要下雨了,早些回去罢,莫要淋湿了。”
说罢,便带着男孩缓步离去。男孩牵着素衣女子的手,走之前回头又看了沐云瑶一眼,目光终于不再是淡淡的,而似乎是蕴含着好奇、疑惑,还有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
沐云瑶木然的看着他们离去,然后才站起身来,抬脚离开了这里。
天上不知何时已经阴云密布,昏沉的天色昭示着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沐云瑶路过横街,远远就看见岳斯年还在原地徘徊着。岳斯年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转过头向沐云瑶所在的方向看去。
看到沐云瑶,他似乎是愣了愣,然后飞快的奔向沐云瑶,执着她的手,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沐云瑶微微蹙眉,却没有甩开他,那双原本总是盈满笑意的桃花眼此刻直愣愣的注视着他,瞳孔在暗沉天色下显得烟波渺渺,令人看不真切。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岳斯年却有些慌了,道:“阿瑶,你生气了吗?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方才是我不对,我……我给你道歉!”
岳斯年说着,就要鞠躬道歉,却被沐云瑶紧紧拉住。
“……岳斯年,你没错。”她说,“你没错……错的人是我,是我……”
雨点一颗一颗落下,起初只是在地上打出无数个圆点,后来圆点愈加紧密,最终连成一片。
一直压抑着哭声的沐云瑶此刻终于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岳斯年……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该怎么办?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雨势愈大,嘈杂的雨声中,喧嚣纷乱的俗世似乎逐渐消隐,天地之间,唯留雨丝串连成线。
……
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掖庭宫宫女房的简陋陈设。
她手无力撑着,微微坐起来,转头看到已经倒在床上睡着了的浮翠,还有坐在紧挨着自己的床上,手支着下巴低着头,似乎也睡过去了的和铃。
她又转头看向窗外,窗外大雨还在下着,天色昏暗辨不出时间。
沐云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回到掖庭宫的,只依稀记得有个人背着自己,穿过横街,绕到掖庭宫一处后院,便把自己放下离去了。
屋里很静,抛除连绵不绝的雨声。
沐云瑶忽然嗓子一疼,咳出声来,惊醒了守在一旁的和铃。
“云瑶,你醒了啊。感觉还好吗?”和铃打了一个呵欠,略微有些迷糊的问道。
沐云瑶没说话,抬手摸了摸自己额头,半响道:“果然还是染了风寒了么……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和铃摇头,“我们倒没什么,倒是你,怎么会在外面呆了那么久?横街离这里分明又不远。”
云瑶苦笑,“我也不想呀,宫里我不太熟悉,回来时走错了路,绕了好久,不想如此晦气,碰上了大雨。”
和铃叹息一声,“哎,你回来的时候可把我们吓坏了,一句话不说,刚走了几步就晕了过去。春黛已经去太医院抓药了,浮翠方才一直在打水给你降温,现下已经累得睡着了。”
沐云瑶听了鼻子一酸,许久才道:“谢谢,真的谢谢你们。”
和铃扶她躺下,替她掖好被子,然后方道:“你先好好休息吧,养好身子。过几日宫中就不再那么忙碌了,你我以后也要得有活做了。”
沐云瑶应了声,闭上眼睛,却许久无法入眠。
诺大的宫廷里,纸醉金迷。一个宫女的命运,在这里简直渺小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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