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报之后,老洲相进入了赜侯的书房。曾经一片狼藉的这里已经焕然一新。
陈列还如往常,一隅的酒柜中又摆放上了红枣酒。贯初央的画像还悬于墙上,只是位置稍稍向旁移动了一些。屋中点着熏香,阵阵幽香满溢四周,令人安心静怡。
老洲相眼已有些发花,刚一进屋并未在书桌旁看到赜侯。已拱手准备行礼的老洲相赶紧转换视线,寻找主人身影,在一侧窗前终于发现站立着的赜侯。此时,他正对着一块画板涂抹着。
“大人?”
老洲相看到赜侯正专注于作画中,便慢慢走了过去。他眯起双眼看着那画板,一名男性的面容慢慢出现在视线当中。
当看到赜侯正在涂染的那双土色眼睛时,老洲相不禁心中一惊。他不禁回过头,看了看贯初央画像旁那片空出的位置。
“本侯打算把这幅画也挂上去。”
似是看出老洲相所想,赜侯并未转身,继续手中的作画说道。
“大人,这贯重央可是背着谋逆重罪之人。别说悬挂他的画像,就是大人现在画他的肖像画,要是被王室那边知道了,我们恐也承担不起。”
赜侯依旧没有停手,此时眼睛上色已经完成,一幅画也有了灵气,仿佛如其人在看着眼前的一切似的。
老洲相不再去看那双眼睛,但心中的恐惧却在加深。
“对他们来说或许是那样吧”,不知过了多久,赜侯才淡淡地应了一句,“但对本侯来说,他是不可取代的家人……只有天天看到他,才能不让本侯忘记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
“大人……”老洲相顿觉心口一阵刺痛,他能体会到说出这句话的赜侯,心中是更加的痛,“下官知道大人心情,但是否也要考虑一下其他官员的心情,至少能说一句让他们安心的话。每天都在洲侯府门外吵闹,下官怕他们会惹出事来。”
赜侯停下手,端详着画面道:“洲相为了扳倒贯重央,可以隐忍五年。这不过才几天功夫,洲相就忍不了了吗?”
“此事兹大且急,洲官们虽可不顾,但边境战事,大人真的放心如此?”
“洲相在担心那药效吗?”
赜侯说着,又用画笔沾了沾颜墨开始调色。
老洲相听到问话,微微别过了头,道:“不是下官不信任朵昈殿下,只是那种药草大人并未使用过,怎么能断定有效?”
“用过”,赜侯简短的回答,让老洲相抬起了头,“本侯和贺石他们逃离念茁村的时候,躲进了深山老林,那种地方什么毒蛇猛兽没有。一天我们遭到了黑熊的袭击,正当那个大家伙张开它的血盆大口,准备去撕咬一个百姓,贺石情急之下误把那草药扔进了熊口。本来殿下带来的那种药草,是麻痹伤口疼痛疗伤之用,没想到却一下把那个大家伙放倒了。”
“可是大人……”
老洲相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见赜侯放下手中画笔:“本侯知道洲相要说什么,确实我们并未在人身上试验过。”
“既然大人知道,那这么做……”
赜侯摆了摆手,继续道:“这么做如果成功,可以不伤双方任何一人,为何不放手一试?就算失败,我们也没什么可担心的”,说着,赜侯转过身,望着老洲相,“货闽的家小现在可好?”
被这样突然一问,老洲相先是一愣,随后答道:“下官已经将他们一家安置在一处宅邸,有专人看管。按照大人的吩咐,他的老母亲、妻子还有孩子写的信,连同大人的亲笔也都一并送到了举甘城了。”
赜侯轻点了下头:“那就好,只要货闽不是个丧心病狂的禽兽,他手中的四十五万军还是我们的。六十五万对五十万,我们不亏。”
“大人真的想要和尭国开战吗?”
“赜洲的人死的还不够多吗?”赜侯反问道,踱步回到了书桌前坐了下来,“涞洲那边怎么样了?”
“起义军已经攻陷了游康城,也捉到了涞侯。最让人惊讶的是,涟延陛下居然混在起义军中。”
听了这则消息,赜侯微微睁大了他暗紫色的眼睛,紧接着发出一阵轻笑:“这位新王倒有些意思,他是朵昈殿下的养子,难怪……”
随即,赜侯将双肘支在书桌之上,双手十指交叉,将头靠了上去。
老洲相看着自己默不作声的上司,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走上前一步问道:“大人,朵昈殿下的事我们要不要发出去?”
“不,再等等”,赜侯并没有抬头,仍旧头靠在自己的手上说道,“殿下的事本侯一拖再拖,是因为本侯不相信殿下已经不在了。但是半个月已经过了,只有那些大树还在……”
老洲相听出赜侯的声音有些哽咽,他没有催促,而是静心等待上司下面的话。
“如果我们现在发丧,涟延王说不定会来奔丧,但本侯却不希望虹王此时到赜洲来。既然陛下身在涞洲,明洲那边一定会有所动作。不管是禁军还是他洲军队,都是要调到涞洲去的。但不管是谁家军队,本侯都不希望他们踏上赜洲的土地,这是其一。
其二,虹王必须留在涞洲,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比起我们赜洲,虹王所在的地方才会成为众人的焦点,而这‘众人’自然也包括尭国人。”
听到这句,老洲相心中一惊,他猛地抬起头来问道:“大人您这是打算拿陛下当诱饵吗?”
赜侯慢慢将头抬起,暗紫色的眼眸射出了犀利的目光,反问道:“难道洲相真的希望本侯和尭国开战?”
“不!”老洲相拱手又行了一礼,“赜洲承受的已经够多了。”
听到洲相的回答,赜侯点了下头,闭上了眼睛又将头靠在了手上。
老洲相虽觉得上司决绝,但又能感觉出他心中的矛盾和痛楚。看着那幅还未完成的画作,他心中又是一阵绞痛。
这个备受赜洲百姓爱戴的洲侯,现在却是这样落寞,形影只单。现在的他除了赜洲,已经不剩下什么了,所以他只能去坚守,做到最好甚至极致。
一直以来,赜侯都无法摆脱王室的束缚,而这次是朵昈强行将他推了出来。他虽还有所顾忌并未完全放手,但所行之事已大异往常。他说过要弥补自己的过错,自然会言之必行,只是行过之后又要何去何从?
时间永恒,它可吞噬一个人的一切,包括他的快乐也包括他的悲伤,甚至他的整个人。
细思极恐,之前的那个赜博弗恐再也找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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