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牧民族有个习惯。
他们进犯农耕民族都会挑选在秋冬季节。
一方面,秋冬正好是中原地区的收获季节,这个时候能抢的东西最多。
另一方面,是游牧民族的生活习惯决定。
从天气上来说,他们以及马匹习惯于干凉的天气,秋冬季节的中原正适合他们活动。而且战马在这个时候,积累了大半年膘肥体壮,状态最好。
从劳作习惯来说,是在秋冬季节,大量精壮汉子闲下来了。这个时候冬季的草原已经是白茫茫一片,没必要再逐水草而居,而是收好了牧草找个风雪小点的地方猫冬。
总的来说,就是游牧民秋冬季节南下,能有效利用他们马力,人力以及天气上的优势,能抢到东西就是非常赚。如果不出来,那马匹的良好状态以及劳动力上的充裕,就白白浪费在冬季营地里。
所以他们这种劫掠行动,有一个很形象的叫法:打谷草。
凉州的羌胡部落,虽然绝大部分都进入了半农耕社会,然而打谷草的时节也保留了下来。
是故,韩遂主力以羌胡为主的边叛军章与,解了冀县之围率军离去,并没有去围攻其他郡县,而是回去金城郡休整了。
但上至朝廷百官下至冀县百姓都知道,他们再度来袭的时间不会太久。
所以呢,防御的布局也在展开。
不过可惜了,天子刘宏做出的调度,让凉州官民大失所望。
首先,他直接以贪墨的罪名,将左昌免职征调回洛阳,换了宋枭为接任凉州刺史。
这个不知道有没有花钱买官的人,刚到任就让人掉了一地的下巴。他面对羌乱大起、整个凉州都烽火遍地的局面,做出的应对策略是教化!
对,教化!
他觉得凉州屡屡叛乱,是因为胡汉杂居的边陲之地,人们很少学习儒学经典。所以他想让凉州人每家每户都来抄写《孝经》,让黔首百姓们懂得道义之理。
这个想法刚出来,所有人都惊呆了。
不是觉得《孝经》不好,而是觉得宋枭的脑子有问题。
别的不说,整个凉州识文断字的人都不到十分之一,怎么可能家家户户抄书?就算他们能抄,抄书的竹简与笔墨谁来提供?
难道连饭都吃不饱的黔首百姓,还会有余钱去买不成!
再说了,凉州叛乱是羌人为主!
就算有汉家黔首百姓参与,也几乎都是被胁迫进去的!让没有参与叛乱的百姓抄《孝经》,怎么去感化叛乱的羌人?
意念隔空能传递吗!?
儒家经典《孝经》,是鬼神术的咒语吗!?
就连刚刚被剿灭的黄巾,其领袖张角给人治病的时候,都知道让百姓喝下烧符水呢!堂堂大汉朝的封疆大吏,危难之际接过职权的人,竟然如此“可爱”吗?
当即,盖勋就狠狠的怼了回去。
当然了,能想出这样法子平乱的宋枭,是不可能听的。
然后呢,他给朝廷洋洋洒洒的平叛上表,是被天子下诏令责问。这个诏令是杨雍带来的,他也是来接替宋枭位置的。
嗯,这个人还算靠谱。至少知道自己将大小事务都和盖勋一起商量着来。
而天子另一个举措,是起复了夏育。
任命为护羌校尉,驻守在右扶风的畜官。
这个决定,看起来是不错的。毕竟夏育跟随故太尉段熲的平定东西羌叛乱,堪称是如今大汉朝最熟悉羌人作战方式的人。
但是呢,天子刘宏就给了个名号,半个五铢钱都没有给夏育。
可怜的夏育,是拉起了家中子弟和一些老部曲合计五百余人,用一腔报国之心去上任的。
因为畜官那个地方,不到五百郡兵。畜官嘛,能起这种名字的,一听就知道是朝廷养马的地方。又是在三辅内,怎么可能屯兵太多。
好嘛,天子刘宏可能是觉得,只要夏育吼一嗓子,以十万计的羌人们都会吓得肝胆俱裂,直接就放下武器乖乖投降了......
冬十二月末的凉州,朔风能吹裂人们的嘴唇,能冻掉人们的耳朵。
但这些都不及人们的心冷。
华雄的心就很冷。
他正骑在乌孙马上,冒着鹅毛大雪,缓缓在街亭谷道而行。
夏育,这个一辈子为大汉朝征战沙场的倔老头,终究还是接受了朝廷的诏令,前往右扶风畜官就职。
无论华雄怎么劝说,怎么请求他不要去。
华雄劝说,是夏育一旦去就职,就必然会遭到叛军的攻击!
理由很简单,是因为夏育以前的功绩。
对于羌人们来说,故太尉段熲亡没后,夏育就是大汉朝平定羌乱的旗帜!
只要将夏育攻灭杀死,他们就能消除各个种羌部落对大汉朝廷的恐惧;就能断了凉州人朝廷能平乱的冀望。
是的,当年的段熲平定羌乱,用的办法是血腥镇压,杀到羌人无力反叛、不敢再反叛!
在西凉,如烧当、烧何、当煎、勒姐、零吾、乌吾、沈氐、先零等有点实力的种羌,都有无数族人被段熲杀得血流成河。
夏育,就是全程跟随段熲杀戮的得力部将。
如此情况下,夏育如果好好隐居,羌人们说不定还不去找麻烦。但如果他再度为官,无论那个参与叛乱的种羌部落,都不会放过!
都会想拿着夏育的首级,来报仇雪恨和告慰先人!
而大汉朝廷都没打算给夏育兵马,就职后就不到一千人,不就意味着有去无回嘛......
而夏育拒绝的理由,也很简单。
“老夫年少就投身行伍,一生驰骋沙场,安能畏死而不报效朝廷邪!我辈男儿,马革裹尸乃幸事也!”
好嘛,他骨子里的恪守与信念,让性格变得倔强无比。
也让人无法再劝说了。
无奈之下,华雄只能尽弟子之礼,一路随行送他出汉阳郡的地界。
“狩元,送到这里就可以了。如今你也是大汉将士,不应该因为我而耽误了军中职责。好好跟着盖元固抵御叛军,就是不枉你我师徒一番了。”
街亭谷道走了一半的时候,夏育阻止了华雄的继续相送。
“诺!雄谨记先生教导,必不辱没了先生声誉。”
华雄很恭敬的行礼。
说完,又跳下战马,想将乌孙马的缰绳给夏育,“先生,这匹良驹脚程快。届时事有不可为,或许能助先生一臂之力。”
嗯,他这是隐晦的,让夏育以乌孙马速度逃命的意思。
“竖子!”
夏育脸上难得的露出些温和来,笑骂了声就转身驰骋而去。
苍老而豪迈不减的声音,从他背影远去中传来,“你留着吧,此良驹老夫用不上了!”
原来,他心里早就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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