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我正在屋子里躺着,耳边忽听得外头“哒哒”的马蹄声,大约是两骥马,昨儿菊香刚说建宁要来,果然就来了!
和煦的微风轻轻地吹着,透过小窗的空气里夹杂着几许泥土的气息,阳光黄澄澄的照进来,目光所及,一片幽幽绿草,艳艳红花,生机蔓延在天地间,让人不禁陶醉。
我缓缓起身,还未走到门边,建宁就已经一蹦一跳的进了来,上下打量我一番,一面牵住我的手,一面笑道:“今日看起来你的气色倒是好了不少。”
我朝建宁身后探一探,问:“怎得就公主一个人?”
建宁望着我笑说:“怎么,我一个人来看你不好么?”
菊香斟了一杯茶递给建宁,我笑看建宁接过,“不是好不好,是我刚才在屋子里分明听得有两骥马的声音,却只见公主一个人,不免有些好奇。”
建宁喝了一口茶,睨我一眼,含笑道:“是容若……”
我饶有兴致的“哦”了一声,“我道是谁呢!原是容大人啊!”笑看一眼建宁,又打趣说:“其实我早该想到是容大人的,若非是他,咱们公主怎会一提及这话整个人就羞得面红耳赤的!”
建宁抬手轻杵了我一下,“别瞎说!”又道:“容若是来找沧泱有事的!”
我叹息一声,“我们都隐居于此了,还能有什么事?”
建宁道:“只是我听说云南王一直不肯放了沧泱呢!”
我心一惊,急声道:“云南王还没打消念头呢?!”
建宁忙道:“不是,云南王年纪也大了,很多事情有心也是无力,”说着,她惨淡一笑,“你我都晓得,吴耀去得早,云南王是后继无人,所以他总想留住沧泱,其实云南王十分看重沧泱。”
我道:“陛下之前一直在做的事情其目的就是为了不想让云南王后继有人,谁有继承云南王爵位之心,谁便是陛下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我和沧泱好不容易才能全身而退,我只想和他过平静的日子。”
建宁笑着摇一摇头道:“既如此,你又何苦托我帮你查冬贵妃的往事呢?”又道:“分明是放不下,”歇了一口气,继续说,“淼淼,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说着,目光定定的看着我,“你这辈子注定逃不过红尘。”
我问:“公主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可是查到了什么?”
建宁反问:“淼淼,你可是早就知道什么才想要托我去查的?”
我朝菊香摆一摆手,菊香退出。我笑,“公主真的想多了,我不是跟公主说过,只是我之前入宫耳中也听得一些说法,心里觉得一切实在太过巧合了。”
建宁问:“只是巧合?”
我点头。
过了一会儿,建宁深吸一口气道:“淼淼,你可听说过当年秦国吕不韦邯郸献姬的故事?”
我淡淡笑道:“传说吕不韦有一个绝美而善舞的姬妾,异人在吕不韦家中筵席上看到此女后非常喜欢,就站起身来向吕不韦祝酒,请求把此女赐给他。吕不韦很生气,但转念一想,已经为异人破费了大量家产,为的借以钓取奇货,于是就献出了这个女子,这个女子就是后来嬴政的生母,姬夫人。”
建宁沉沉叹息说:“我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
我问:“怎么样的?”
她看着我道:“原来冬贵妃就是故事里的姬夫人,先帝就是异人,而你亲爹就是吕不韦,”又道,“当年先帝在一次宴会中一眼就看中了你娘亲,后来你爹知道后就把你娘亲在某一个深夜亲自送入了宫中,从此李太仆官位亨通,荣华富贵。”
我自嘲一笑,“我亲爹?”又摇头说:“我没有亲爹,他配么?他不配!”
建宁握住我的手,蹙眉盯着我道:“可是血浓于水,不是你想割就能完全割断的。”
我反手轻拍了拍她的手,“割不割得断,我都割了,其实,在娘亲走后,我从来没有他一声爹,在我心里,他是一家之主,是老爷,是官,却不是我爹,在府邸时,他从没有对我尽过一点为父之责,任凭大夫人一房对我侮辱践踏,我在府邸过的日子根本不是一个小姐,甚至比丫鬟还不如,后来,又发生了一连贯的事情,”提起开端,我心还是会忍不住抽痛,眼睛还是会忍不住的渐渐湿润,“我把当时的沧泱当做救世主,当做我手里唯一的救命稻草,我谴责大夫人没有底线,下手狠毒,事事迁怒于大夫人和茯苓,我那时有多狠大夫人,有多讨厌茯苓,在我后来得知真相后就有多后悔,多心痛,原来大夫人从来都不曾想过要害我性命,一切都是一个局,我亲生爹和我最信任的人联手布的一个局,他当年如何亲自把娘亲送入宫中就想要如何将我也送入虎口,这样的人,他配做我爹么?”
我哂笑一声,又道:“其实,不管眼睛看到的事情是如何,心里的感觉是永远不会骗人的,我当时看到陛下为我出气杀了大夫人、茯苓,牵累了宁亲王时,并没有感觉到快意,而是无比的痛心,忍不住流泪,忍不住想要阻止,我原以为是在同一屋檐下相处了十八年的感情在作怪,其实不然,是感受,我心能感受到她们并不想这样伤害我,只是我自己被仇恨包裹着,没有看清自己的内心而已。”
建宁缓缓低下头去,轻声道:“淼淼,对不起,我不该瞒你的,我早该告诉你的,可是面对你,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有时看着你和沧泱在一起开心的样子,我真的不忍,不忍让你知悉真相痛苦难过,我几乎已经认为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我笑着摇头,“陛下不会让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的,”又道,“自然也不能怪陛下告诉我,因为这件事情就是真实存在的,我被抛弃,被欺骗,都是真的,甚至我十分感谢陛下能告诉我实话。”
建宁担忧的看着我,“淼淼,你……”
我缓缓摇头,“我那时的确很生气,很愤懑,心如死灰,我在沧泱的面前跳下薰山不仅是为了寻求解脱,也是为了要让他后悔,后悔一辈子,让他良心一辈子受到谴责,无法挽回,这是我对他最毒的报复,”深出一口气,说,“而今,我已是死过两次的人,不会再那么傻了,其实那日在城门下弥留时我就已经后悔了,我心软了,”说着,视线轻轻看向建宁,对她浅浅一笑,“我只想好好的活着,过最平淡,最闲适的生活,有我,有他,有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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