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第二天，万里无云。</p>
<p>方方彻底醒了。</p>
<p>能下地走动，只是胳膊不方便，要里正帮着他才能上厕所。</p>
<p>里正在茅厕外面等着，听到他喊走进去帮他整理好裤子，领他进屋，段洛正好从里屋走出来，里正朝他点了下头，送方方回房间，刚到门口，方方突然问他：“爹，怎么没见那位姐姐？”</p>
<p>“去找你苗姨了，一晚上没回来。”</p>
<p>“苗姨怎么了？”</p>
<p>看儿子担忧地神色，里正很欣慰，儿子真的懂事了。他说：“你苗姨可能出去找孩子了，悠悠过来找我，莫语姐姐就去帮着找了，不知道回没回来。”</p>
<p>方方说：“我想去苗姨家里看看。”</p>
<p>“你这样……不行。”</p>
<p>“我求您了，爹，你就让我去吧！”方方哭着说。</p>
<p>段洛嗓音低沉清冷：“你苗姨没事，昨天就已经回家了，还有欣欣母女，莫语姐姐也都在。”</p>
<p>方方放下心来，不过还是说：“那我也要去看看，我要看到苗姨好好的。”</p>
<p>方方娘说：“娘领你去。”</p>
<p>里正不放心：“他的手……”</p>
<p>方方娘说：“他担心苗娣，也养不好伤，就让他去看看，没事，我们慢慢走。”</p>
<p>段洛说：“我带你们去。”</p>
<p>里正还没有把“这样也好”四个字说出来，三个人就突然不见了影踪。</p>
<p>他不禁了露出骇然的神色。</p>
<p>苗姨从昨天中午一直昏睡到现在。</p>
<p>昨天段洛不放心时莫语，就去了苗娣家，时莫语让他和她一起为苗娣疗伤，苗娣一边接受他们二人的疗伤功力，一边嘴里吐出一口口金色的血液。</p>
<p>悠悠在旁边大哭。</p>
<p>终于，苗娣喘了一口气，身子栽倒，里屋昏睡，时莫语决定要让她光着身子接受疗伤，将她体内地寒气逼出去，这需要一夜的时间。</p>
<p>一夜过去，苗娣还是没醒。</p>
<p>时莫语不奇怪为什么她身体已经没事了，还不能苏醒，也许，只需要一个声音，她肯定在等待着什么。</p>
<p>段洛，方方，方方娘走了进来。</p>
<p>悠悠哭丧着脸道：“婶婶，方方。”</p>
<p>方方走到苗娣旁边，看眉头深锁的苗娣，回头看了看娘亲，然后看向时莫语：“仙女姐姐，苗姨怎么还在睡懒觉。”</p>
<p>时莫语说：“你苗姨，想让别人把她叫醒。”</p>
<p>悠悠说：“姐姐骗人！我喊了好几次了，苗姨理都不理我。”</p>
<p>段洛表情漠然，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他只关心时莫语，给苗娣疗伤一整晚，也不知道她身体吃不吃得消。</p>
<p>“疗伤很成功？”他突然开口，眼睛盯着时莫语的黑眼圈。</p>
<p>时莫语说：“苗娣没有大碍了。”</p>
<p>“你呢？”</p>
<p>“我？”时莫语给了段洛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我很好，别担心。”</p>
<p>段洛心里却不太高兴。</p>
<p>阿筝看起来太憔悴了。</p>
<p>这时，欣欣醒了，一扭头，旁边就是苗娣，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坐起来，半天才开口：“苗姨。”</p>
<p>悠悠愣住了。</p>
<p>其实，在刚才方方喊苗姨的时候，他也愣住了，他们都是很不喜欢苗姨的。</p>
<p>方方也喊：“苗姨。”</p>
<p>悠悠想起以前他们骂苗姨，生气的说：“不用你们喊，我自己也能把苗姨招唤醒。”</p>
<p>欣欣像女皇一样：“悠悠，你给我闭嘴听见没！苗姨是我们的苗姨。为什么你能招唤，我们就不能？”</p>
<p>悠悠是有些怵她的，但不服气：“忘了你以前是怎么说苗姨的了。”</p>
<p>欣欣像一只骄傲的鸡淋了雨一样突然惭愧的低下头：“以前是我太不懂事了，昨天苗姨救了我，我才知道，她那么好，好到让我不好意思，不敢相信。如果不是她，我和我娘就都没命了。”她抬起头，目光坚定：“我一定要让苗姨醒过来，我要向她说对不起，我还要孝顺她，报答她。”</p>
<p>方方走了一路，胳膊渗出血丝，他忍不住咧了下嘴，欣欣怒道：“方方，你这个表情是在质疑我的真心么？”</p>
<p>时莫语把方方的事和欣欣说了。</p>
<p>欣欣骂道：“活该！谁让你没事吃河虾！”</p>
<p>方方没有反驳，他没力气，也没心思。</p>
<p>时莫语让方方把衣服脱下来，欣欣急忙转过身去。</p>
<p>帮方方重新包扎好，时莫语对三个孩子说：“悠悠，欣欣，方方，苗姨最大的心愿你们知道是什么吗？”</p>
<p>悠悠第一个说：“找到金金。”</p>
<p>时莫语说：“对。苗姨希望，金金能回来，喊她一声娘亲。但，现在，金金不知在哪儿。你们说，怎么才能让苗姨醒过来呢？”</p>
<p>欣欣，悠悠，方方，互相对视一眼，然后看着苗娣，一起大声喊：“娘！娘！娘！”</p>
<p>时莫语，悠悠娘，听到这三声都不由自主泪光闪烁。</p>
<p>段洛也被触动了内心，只是表情冷漠如常。</p>
<p>苗娣慢慢睁开眼睛，嗓音沙哑说不出话来，悠悠急忙拿来水，苗娣偏着上半身喝完，重新仰头躺下，过会才看着方方说：“方方，明天，明天晚上之前金金还不回来，苗姨就能救你了。”</p>
<p>方方哭着摇头：“不要，我不要您死，您还没找到孩子。”</p>
<p>苗娣说：“金金肯定好好活在世上，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他也早就忘了我，我也知道。我只想，让他回来，看他一眼，听他喊我一声娘，我就心满意足了。”</p>
<p>方方说：“金金肯定能回来，您慢慢等，我已经好了，不用换血了，真不用。”</p>
<p>苗娣说：“必须换，否则你活不过今年。这三天是关键，如果错过，你爹娘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忍心吗？”</p>
<p>“我不想死，可我也不想眼看着您……”</p>
<p>苗娣坐起来，一点点挪动身子转过来：“听到你们喊我娘，我很满足了，虽然丢了金金，但你们都是我的孩子。”</p>
<p>不管孩子们怎样说她，嘲笑她，辱骂她，甚至往她身上丢东西，她怨他们，想教训他们，可也不能阻止，她要用生命来保护他们。</p>
<p>欣欣说：“我们都是您的孩子。”</p>
<p>时莫语摇头：“不行，任何人无法代替亲骨肉，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这么做不可！”</p>
<p>她按下古筝吊坠上绿豆大小的翡翠珠，从古筝上飞出上百道琴弦，每一根都落在家家户户的房顶上，时莫语的声音从琴弦传进所有村民的耳朵里：</p>
<p>“苗娣她为了让金金回来，忍受屈.辱，做了奇怪的事，她没有做任何坏事，可为什么，你们都能这么冷漠？难道就因为偏见，就能让你们讨厌她，憎恶她？她这几年，没求过你们一句，反而在你们需要帮助的时候无条件伸出援手，可她换来的是什么，一句傻子！”</p>
<p>“昨天，她救了欣欣和欣欣娘，今天又对我说要为方方换血。我猜到有些人听到这话又要嘲讽她了，没关系，你们想怎么嘲讽谁也管不了。但我相信，村子里一定有有良知的人，时莫语希望大家听到我说的话，可以好好想想你们以前的做法。是对还是错！”</p>
<p>村民的议论声从琴弦传过来：</p>
<p>“什么事啊？她的事与我无关啊！她帮过我们，我们道谢了，请她吃饭她不吃，给钱她不要，我们没骂过她呀？”</p>
<p>“为了救别人的孩子，自己的孩子就不找了？她自己都想寻死，我们还能拦得住？可笑！”</p>
<p>“这特么谁呀，大晚上狼哭鬼嚎？讲什么大道理，老子最不爱听大道理！有病！”</p>
<p>“她做怪事，大家看着不顺眼，怎么就不能说了？我们不知道，还不能猜？嘴长在我们自己身上，我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玉皇大帝他也管不着！”</p>
<p>时莫语怒道：“你们受到苗娣恩惠的人，就一点也不知道感恩吗？她就要死了！最后一个心愿，就是能让金金回来。”她声音突然低了，“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再炒南瓜子，让金金闻着瓜子的香味找到回家的路。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在心里念金金，希望明天晚上之前能有奇迹发生。因为，如果金金错过这三天，活不过今年。”</p>
<p>时莫语叹了口气。</p>
<p>算了吧，这些村民的偏见要想改变，哪是吼几句就行的？人性本恶吗？好人没好报，还要被骂？</p>
<p>村民们突然安静，没有人出声。</p>
<p>时莫语希望他们不是无言以对，而是，惭愧。哪怕只有一点点，也算他们还有良心，只要还有一点点良心，找到金金就有希望。</p>
<p>她收了琴弦，感觉自己精疲力尽。</p>
<p>段洛说：“回里正家。”</p>
<p>她点了下头：“嗯。”</p>
<p>时莫语是闻到五香南瓜子的香味醒过来的，那香味仿佛来自四面八方，穿过千家万户，没有风的传递，却也可以香飘万里。</p>
<p>时莫语走出大门，往右边一看，里正的邻居外面有一口大锅，女主人正在炒南瓜子，一边炒一边尝，男主人烧火，烈日把他们晒的一边干活一边擦汗。</p>
<p>她又往左边一看，也有一户人家在门口炒南瓜子，只是闻起来不像五香味。</p>
<p>她飞起来，从空中俯瞰。只见全村的人都陆陆续续的在门口架起一口大锅，倒水，倒南瓜子，放五香调料，等待煮开，焖熟，炒干。</p>
<p>家家门口烟雾缭绕，南瓜子在锅里沙沙作响，起跳飞舞，全村都弥漫在南瓜子的香味里。</p>
<p>时莫语心中震撼，施法将这香味飘的远一些，再远一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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