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欣欣吓得哆嗦了一下，眼神闪躲，不敢看苗娣，呆滞一般的盯着自己的眼睫毛。</p>
<p>空气似乎凝固了一半沉默了一个夏天那么久，有期待的苗娣突然声音轻轻的开口：“她什么都不用说。”</p>
<p>时莫语说：“不行！你救了她，她理应对你说声谢谢。”</p>
<p>“算了。”苗娣声音发飘，像一碰就会碎的泡泡，“她不会真心感激我，说了也是虚情假意，我又何必非听到不可。”</p>
<p>欣欣张了张嘴巴。</p>
<p>段洛松开揪着欣欣衣裳的手，表情由愤怒变成漠然。她看了眼时莫语，时莫语也正看向她，目光相接，心语便明。</p>
<p>雨还在下。</p>
<p>欣欣确实太不讨人喜欢了。</p>
<p>可她毕竟是个孩子，刚才又落了水，必须赶快送回家。</p>
<p>欣欣突然很想看清苗娣的样子，她和孩子们说过苗娣很多次，却从没有认真的看过她，可她现在努力瞪大眼睛，苗娣在眼前却越来越模糊，直到，眼前彻底漆黑。</p>
<p>段洛扶住欣欣不让欣欣倒下，让时莫语过来抱她。</p>
<p>除了阿筝，他不会抱任何女人。</p>
<p>小女孩也不行。</p>
<p>欣欣长得高，已经到了段洛的肩膀，但却瘦，时莫语抱起来不是很费力。</p>
<p>时莫语说：“苗姐，你也回家吧，好好洗个澡，休息一下。”</p>
<p>苗娣也不知道听没听见，眼神恍惚的点了下头，身子像凋零的落叶一般。</p>
<p>没有风啊！</p>
<p>为什么，她的身体摇摇欲坠？</p>
<p>时莫语不放心的说：“我们一起回去。”</p>
<p>话音刚落，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飞出来一只全身长满豪猪身上尖刺一样的黑灰色怪兽，像一只凶猛的禽类，朱色的喙有几滴干枯的血迹，两只爪子看起来足以踩碎一块坚硬的石头。</p>
<p>它没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机会，目光凶狠的盯紧了欣欣，然后就像离弦的箭一般冲过来，用一只爪子过来抓欣欣，时莫语脚尖轻轻点地，轻盈的飞到半丈左右高，怪兽也飞了起来，目视时莫语，时莫语紧紧的抱着晕睡过去的欣欣。</p>
<p>苗娣眼神忽然有了焦距，仰头，声音突然有了力量：“把孩子扔给我。快！”</p>
<p>怪兽全身的尖刺都竖了起来，这是发怒的前兆，她来不及犹豫，将欣欣抛了下去，苗娣往前一步，将欣欣稳稳地抱在怀里，欣欣身子哆嗦了一下，像手上的小动物找到了温暖的小窝，拼了命的往苗娣怀里钻，苗娣轻声哄了她几句，抱着她离开。</p>
<p>段洛也飞起至时莫语旁边，用眼神告诉时莫语，他们要并肩作战。</p>
<p>怪兽看准了时莫语和自己之间的距离，两只爪子像钩子一样勾起来，然后猛地松开，竟然从爪蹼迸出两道刺眼的黑白相交的光芒，直接照在时莫语的脸上，时莫语下意识眯起眼睛，却有一片洁白像一片雪一样出现在他面前，她知道是阿竹，但她不想让阿竹受伤，移动到段洛身旁，摁下古筝吊坠上绿豆大小的翡翠珠，从古筝上弹起一根琴弦，蜿蜒着像爬山虎的藤蔓一般缠绕在光芒上，光芒迅速从螺旋的琴弦中后退，怪兽被自己的脚蹼发出的金光反噬，眯起眼睛，时莫语趁机拉住段洛的手，再次按下古筝吊坠上绿豆大小的翡翠珠，两人一绿一白两个身影落在了里正家的院子里。</p>
<p>大黑狗认识他们了，看到他们以这样的方式回来，不然相信的一边摇头一边后退，直到后脑勺“咚”的一声磕在狗窝上，看到时莫语噗嗤一笑，它感觉很没有面子的矮下了身子，回到洞里，看段洛低声和时莫语说话，心里很奇怪为什么这两个人类还不进屋，难道和它这条狗一样喜欢被雨浇成两条落汤狗？</p>
<p>苗娣脸色苍白，她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没有了任何力气，她想立刻躺下来休息一会儿，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了任何感觉，只有怀里抱着的欣欣偶尔动一下，把她飘飞的意识拉回来，瘦弱的手腕肌肉绷紧，一步一步的往前挪。</p>
<p>大雨好像永远也不打算停下来了，这个瘦弱的女人无法抹去脸上的雨水，眼前的世界她已无法看清，只能依靠对这个村子的熟悉往欣欣家里走。</p>
<p>有个将脸蒙上的男人一阵狂风般从她身边过去，她淬不及防被撞倒，打了一个滚，将欣欣稳稳的抱在身上，喘着微弱的粗气。</p>
<p>男人也脚步踉跄，露出一双老鼠眼，十分刻薄的骂道：“苗傻子你特么瞎呀？！你撞到老子了，道歉！”</p>
<p>苗娣护着身上的欣欣，像什么都听不到一样，眼神空洞。</p>
<p>她此时此刻，只有把欣欣送回家这一个念头。</p>
<p>“真特么是个傻子！”男人又骂了一句，冷笑着看了眼苗娣后才走。</p>
<p>苗娣挣扎着坐起来，让欣欣坐在她腿上，歇了一会儿，然后拼尽所有的力气站起来，亦步亦趋的往前走。</p>
<p>地上没有任何石头，她却总是像要被拌个跟头一样身子差点摔倒，但每次要摔倒的时候，她都能及时站稳，将欣欣再往上抱一抱，继续走。</p>
<p>终于，她拐进了欣欣家那条街道。</p>
<p>还有不到两百米，你就可以到欣欣家了，苗娣，你一定要坚持住，你不能摔倒，你还抱着一个孩子，她嘲讽过你，骂过你，你很讨厌她。但是，你也必须倾尽全力保护她。</p>
<p>苗娣一边往前挪，一边用残存的意志力告诉自己，她唯一的能做的只有坚持。</p>
<p>欣欣家的大门越来越近了，她露出了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表情。</p>
<p>她用手肘将大门撞开，大门门槛有一尺高，她将沉重的腿抬起来，先迈进去一只脚，欣欣动了动眼睛，她又迈进去另一只脚，像一座山从天上落下来掉在地上一样“咕咚”一声。</p>
<p>这时，雨停了，欣欣家的房子突然垮塌，就像被突然抽走了骨头的猛兽。</p>
<p>欣欣睁开眼睛，哭着说：“我娘在里面，我娘在里面呢！”</p>
<p>苗娣把她放下，身子晃了两晃，眼看着就要倒下，欣欣晕晕乎乎的站起来，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被她拦住，嗓音像破锣一般：“你别动，我去。”</p>
<p>“姐姐，苗姨呢？”</p>
<p>时莫语说：“苗姨送欣欣回家了。”</p>
<p>“欣欣？”</p>
<p>“欣欣被苗姨从河边救起来，不过，她看起来没有大碍，吃了药就会好的。但是……”</p>
<p>时莫语很担心苗娣，她那个样子，真不知道能不能和欣欣顺利回家。</p>
<p>悠悠有些不安：“但是什么？是不是苗姨？”他大哭，“我不要苗姨有事，我不要！”</p>
<p>时莫语哄他：“苗姨好好的，不会有事的。”</p>
<p>悠悠说：“苗姨丢了金金，很痛苦，有时候半夜都会难受地在屋子里哀嚎，很大的声音，她头上还会发光，也很痛苦，我不要苗姨再痛苦。”</p>
<p>时莫语惊讶的问他：“头上发光？”</p>
<p>“就在这里。”悠悠点了一下自己的眉心：“我害怕，不敢，在门缝偷偷看，还有字呢。”</p>
<p>时莫语问他：“什么字。”</p>
<p>“看不清，就没了。”</p>
<p>武云白说：“会不会是‘金’字？”</p>
<p>时莫声说：“有可能。”</p>
<p>武云白高兴地拍手：“莫声哥哥和我想到一处去了！”</p>
<p>时莫声翻了个白眼。</p>
<p>时莫语说：“雨停了，悠悠，领我去你家。”</p>
<p>出去一看，不仅雨停了，太阳都出来了。</p>
<p>苗娣把浑身是血的欣欣娘搀扶出来，然后实在支撑不住和欣欣娘一起倒下，她失去意识，听到欣欣哭着喊娘，又不知道哪来的意志力，醒了过来。</p>
<p>她站不起来，只能爬到欣欣娘身边，嗓音沙哑：“别装死，起来！”</p>
<p>欣欣娘表情痛苦，眼皮微动。</p>
<p>她又喊了好几声，边喊边骂。</p>
<p>欣欣在旁边听着，不敢出声。</p>
<p>“你特么要是想把欣欣自己留在世上去阴间找你男人，那就去！如果你不怕欣欣会吃苦……”苗娣骂着拿着，突然喉咙一股血腥急促的涌上来，她用力往下压，还想接着骂，突然看到了时莫语拉着悠悠的手从门口走过去，想喊，一张嘴却吐出来一口金色的血。</p>
<p>“姐姐，我好像看到苗姨了。”</p>
<p>“在哪？”</p>
<p>“刚才，我们路过的是欣欣家。”</p>
<p>时莫语说：“我们快回去！”</p>
<p>他们一起跑进来欣欣家的院子，悠悠看到苗娣下巴上的金色，跑过去握住了苗娣抬起来的右手，“苗姨。”</p>
<p>“苗姨没事。”苗娣笑了一下，然后对时莫语说：“拜托了，把两个孩子和欣欣娘送去我家。”</p>
<p>“那你呢？”</p>
<p>“还有两天时间呢，金金没找到，我不会死，先救欣欣娘，我只要歇一会儿就回去。”</p>
<p>悠悠说：“我要和苗姨一起回家。”</p>
<p>苗娣把他的小手拿下去：“和姐姐走，快点，不然等我好了看我怎么打你！”</p>
<p>悠悠眼泪啪嗒一下掉下来。</p>
<p>苗姨，从来没打过他。</p>
<p>时莫语看晕厥的欣欣娘，身体虚弱站不稳的欣欣，还有悠悠，狠了狠心，按下古筝吊坠上绿豆大小的翡翠珠，四个人一起回了苗娣家里。</p>
<p>将他们都带进屋子里，安顿好，正要出门，苗娣就像骷髅架子一样走了进来，挪到炕边直挺挺的躺了下去，在双眼合上之前说：“等我醒了给她治伤，你先帮她止血包扎。”</p>
<p>时莫语说：“放心歇息吧，苗姐，辛苦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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