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鼓起勇气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
即使在人前笑嘻嘻的,假装什么都不在意,李鸾月偶尔,也会觉得自己很累。
她要在爹娘面前装作毫不在意,在友人面前,不露出自己的胆怯,害怕着被伤害,也无从说起的自我厌恶,时常会把她磨得团团转。
然而这一瞬间,她好像又鼓起了勇气。
“老大......”李鸾月的内心很感动,说道:“那你能把宝宝借我吗?”
“不行。”
“我还没说做什么呢!”
童糖一眼看穿了她,道:“反正也只是抱去玩。”
“......”
“还有别的什么吗?”
“不。”李鸾月心想你可是我亲老大,一边低落道:“没得宝宝玩,我不高兴了。”
“滚吧。”
“老大,你现在是一宫之主了,讲话不能这么粗俗。”
童糖听罢,微笑着说:“哦。退下吧。”
“......”
送走了李鸾月,童糖觉得清净了许多。
她这些日子也不是什么事都没有,按理说还要带着小公主去给太后请安,要帮小公主准备各种各样的礼服,好应对接下来的大小宴席。
可言墨泽不让她去做。
几乎什么事情都安排好了,硬是让她在房间里呆着。
童糖呆了这么久,早就有些闷了。
结果那天她刚刚偷起,连门都还没出,就被人逮个正着,言墨泽真是没事干一样,天天往她屋里跑。
“夫人。”他瞧着还特别高兴,过来一把扶住她,原本应该往外走的人,被他半推半拉地弄回了屋里。
童糖被人一把按在床上的时候,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不满。
“你怎么又来了?”
言墨泽眨眨眼,在她身边坐下,“防止夫人乱跑啊。”
“我又不是三岁孩子。”
“嗯。”言墨泽摸摸她的头,俯身在上面亲了一口,“差不多吧。”
“......”
童糖试图和他讲道理,“我在屋子里呆很久了,想出去透透气。”
“可以啊,我陪你去。”
童糖内心是拒绝的。
言墨泽的陪同是全程不间断地抱着她走,与其在宫人们的注视下这样奇奇怪怪地出场,还不如闷在房间里。
“你这样会有人笑话我的。”
“笑话?”言墨泽认真道:“谁敢?”
“......”拜托你不要用这样的表情来问好吗?童糖感觉这人越来越难琢磨了,“总之你这样,让我很不舒服!”
言墨泽丝毫不知悔改,“夫人,你的身体还没恢复好,我不想让你太累。”
童糖已经有些生气了,不管怎么说都无法沟通的人,让她觉得很郁闷。
“我又不是瓷罐子做的,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夫人......”言墨泽来拉她的肩膀,童糖却扭着不肯看她,一眼就知道这人是变扭了,但言墨泽心底里还是不放心的。
那日在产房前他亲眼看到她有多痛,接生的婆子也同他说了,这一段时间要好好休养。
言墨泽心里更是觉得,童糖不应该那么早下床,只有本人觉得闷到了极点。
言墨泽弯下腰,放轻声音哄道:“你要是觉得无聊,咱们去请戏班子来,看戏好不好?”
“......”
“不是很喜欢那个虞城的戏班吗?我让人去请来。”
童糖的耳朵竖了起来。
大概是真的很感兴趣,原本要抗议的神情也缓和了一些,那眼神悄悄地瞥过来,看了他一眼。
态度已经有些软化。
“戏班?”
“你最喜欢看的那出《月引》如何?”
“......”她的表情很是纠结。
童糖这个人要说有什么地方最可爱。
那就是特别好哄。
没到两秒钟就傲慢地抬了抬下巴,语气冷淡地被哄乖了,“虞城那么远,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不远不远。”言墨泽牵过她的手,十指扣住她的手指,就着指缝亲了一口,唇搁在她的手背上,抬眼望着她,征求她的意见,“马上让人去请,最多两天就到了。”
“......”
“好夫人,在那之前就忍耐一下,行吗?”
虽然童糖尽量表现的很冷淡,但她的行为还是出卖了她。
乖乖地坐在屋子里掰着手指头,时不时抱起宝宝面对面的,也不管人听不听得懂,就和人开始唠嗑。
童糖喜欢那戏班子的原因很简单,《月引》这个故事,只有他们会唱。
也不是说这个剧目,别人就不会演了。
只是只有虞城那个戏班子的主演,才能演出主角的心酸,其余人总差了点什么。
童糖记得自己第一次看的时候,还是在十来岁。
那时她完全不知道其中的含义,只看着那舞台上的角儿,便跟着落下了泪。
她也就看了两次。
虞城的戏班早年好几回来皇家园林唱戏,可后来被别的顶替了下去,那咿咿呀呀的嗓音,也就没听到过了。
言墨泽知道这件事,显然是因为另一世。
这一世他可没有在自己身边,也不应当知道她的喜好。
言墨泽不仅知道这件事,印象还很深刻。
上一世他们算是两小无猜,第一次看戏也是在一起,那时,前边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头,被特许入宫的各位大臣与家眷,都坐在一起。
不受宠的皇子与没落家族的小姑娘,肩并着肩坐在远远的高台上,只能勉强看到台上的人。
得亏唱戏的声音洪亮,就算是隔着这么多人,也能听清她的唱声。
童糖看得很认真,看着看着就哭了。
把他吓了一跳。
“怎么了?”年幼的他手忙脚乱地去找手帕,翻出来折成折,一手抓着她的后脑勺,一边凑近了去擦,“哭什么?别哭。”
童糖抽抽噎噎的,手里还拿着一串糖葫芦。
“好可怜啊……”
“别哭了,都是假的。”
“那个公子对她太坏了!”
“......”
“呜......”
他不懂。
言墨泽的眼里浮现了深深的疑惑,完全不懂童糖的泪点是什么,转头又看向台上,两情相悦的年轻男女,因为误会而被迫分开。
察觉到自己的心意被人糟蹋的小少爷报复性地开始践踏妻子,让她在家中备受折辱。
“他要娶他的表妹了!他怎么可以这么做!”
言墨泽倒是全程没看进去,只顾着附和她了,“是是是,太坏了!”
“好可怜......嘤。”
“......”
若是言墨泽再过几年,就会知道这个时候女孩子的眼泪是不怎么值钱的,可那时候言墨泽满脑子都是,要怎么才能哄她开心。
因为他忽然发现,童糖还是笑起来比较可爱,比较顺眼。
他心想童糖是因为这台上的人才哭的,一出结束后,下半场要在第二天才开锣,他悄摸摸地拐到了人家戏班后台,趁着月色四下无人,使唤着几个小太监把人给抓了回来。
这唱戏的差点被他吓死。
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错事,被皇子召见了。
“这戏太烂了!”
言墨泽此言一出,唱戏的脸都白了。
一下子扑在地上,解释道:“殿下恕罪!这《月引》是当今最流行的话本,不少王公贵族都喜欢,今日也是皇后特意点来唱的。”
言墨泽的手指敲敲桌面,“我问你,为何这剧里的少爷要这样对待自己的妻子?”
“啊?”
“是因为一些误会,他就这样伤害喜欢的人?那也就算了,看戏不过图个开心,你把人都唱哭了,是不是有些过分?”
“......?”
言墨泽道:“这样吧,我给你改改,明日你就按我说的唱。”
唱戏的彻底无语了。
他一脸懵逼地拿着皇子赐下来的剧本回了戏班子。
知道他被人带走,戏班里的人都很慌乱,因此在他回来的瞬间,全戏班四五十人都围了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
“殿下怎么说?”
“有没有为难你啊?”
他摇摇头,拿出一张纸,递给了戏班子的班长。
戏班班长是个上了年级的老头,胡子浓密得几乎看不清脸,但在他接过纸的瞬间,还是能瞧见他满脸的为难。
“这......”
戏班班长道:“《月引》的故事是悲剧啊?”
相互误会的一对夫妻,本该团团圆圆过着安安稳稳的日子,却因为各种因素,而闹得相看两生厌。
直到最后才因为其中一人的逝去解开误会,另一人承受不住打击,跟随着殉了情。
悲伤的结局更令人唏嘘。
《月引》也因此成为今年的大热门,备受人们推崇。
然而现在......
戏班班长看着手里简单的两句话,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
什么叫做必须让妻子幸福?
赶快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来挽回夫人的爱??
???
“现在怎么办啊?”
众人的视线纷纷看向班主,老头子一咬牙,道:“改!”
一晚上的时间。
新的台词、剧本,唱法、乐谱,都在原来的基础上,做了修改,几乎大半夜都没有睡,直到天擦亮之前,这个戏班才眯了一会儿。
第二天在台上的《月引》是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故事。
当然,童糖一直不知道这一点就是了。
《月引》这之后出现了两种唱法,但因为第二种比第一种更讨人喜欢,就硬生生地把第一种给压了下去,之后的《月引》大部分都是以大团圆结局。
瞧着便专门是照顾着看戏人的心情来写的。
童糖非常喜欢这出戏。
虽然一开始的时候很令人生气,但转折点来临,又觉得丈夫有些可怜。
第二日她红着脸看着戏台子上的主演,言墨泽的语气就忽然变得很酸。
什么“眼睛有问题”啦......
“说话阴阳怪气”啦......
反正什么难听什么就往他身上说。
但还是扭转不了童糖一脸仰慕的看着台上。
言墨泽从未见过她这样,也知道世人一般都把这样的画面,叫做情窦初开。
不错。
童糖第一次为人心动居然是戏中人,这个事实让他像是吃了老坛酸醋一样酸爽不已。
好一阵都沉浸在郁闷的情绪当中。
言墨泽那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是喜欢她了。
他甚至还十分认真的去考虑,童糖对那个男人心动的原因是什么?之前还那么讨厌的样子。
结果从好友的角度得到“坏男人才惹人喜欢”的答复,差点把桌子都掀了。
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现如今,《月引》这出戏都看了那么多回,主演也不知道换了谁了,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那时年纪小不懂事,现在他都是童糖孩子的爹了,这点小事,他根本不在乎。
在戏班子来之前,言墨泽确实一直是这么想的。
直到......
空旷的院子里只有数十人,除了寥寥几人听戏的,大多都是戏班子的人员。
虞城戏班的班主已经换了一代,正在角落哆哆嗦嗦地朝他们鞠躬。
言墨泽挪开视线,从他人的表情,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童糖就坐在他旁边,抽着手绢在旁边哭。
“辰少爷......”
哦。
这是那个男人的名字。
打扮得花里花哨,甩着袖子举扇子的那个男的,不过是刚唱到欺负妻子的地方,就把童糖惹哭了。
这样就算了。
以前这个时候明明是在骂“混账东西”的人,为什么现在却满脸通红的,一双眼睛水汪汪地盯着男人瞧?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看心上人呢。
言墨泽保持着嘴角的微笑,笑意却一丝都没浸透到眼底,手抓着椅子的扶手,暗自用力。
吃醋是不可能的。
又不是小孩子了。
不过是戏里的角色,他担心什么?
忍。
“呜......”
忍。
“辰少爷太棒了......”
忍不了!
言墨泽在戏腔中扭过头来,完全不顾这吵闹的声音,一把捏住正在哭的某人,把她转了过来。
童糖脸颊上的肉都被挤成一团,嘴巴微微翘起,迷茫地对上言墨泽的视线,她眨眨眼,泪痕还残留在面上,无辜得很。
言墨泽心动了。
他很受不了童糖这样的眼神,像是单纯的小鹿,没有任何弯弯道道,只是可爱得紧。尤其是有些湿润的眼睛,让人只想一把抱住她。
这样的表现却不是因为他,言墨泽一下子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随即更大的醋意涌上来,整个人都酸的不行:“他哪里好了?值得你这么为他哭?”
“?”
童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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