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将起来。湘南的卧房甚是安静。
一个自称湘南奶娘的老妈子扯着春沂姑娘,拉开湘南闺房门闩,
奶娘走近床边,趁着月色一瞧,叹了口气,道:“不中用,不中用了。”
奶娘让春沂姑娘拾掇了湘南的血衣,擦拭干净身子,换了衣服,盖好被子。春沂姑娘看奶娘捶胸顿足又不敢哭,心里笃定湘南活不成了。
奶娘说刚从庄子上回来,不明白挨打缘由,便问春沂姑娘:
“今日为何下了狠手?”
“还不是因为湘南不是钱夫人亲生的。”春沂姑娘瞬间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二小姐被打,我做丫鬟的,被绑了关在柴房,谁知道二小姐竟遭了如此大罪!”
“不是亲生的,钱夫人孙氏也是个有身份的,怎可胡乱杀人!”奶娘狠狠敲打桌子。
“二小姐本就是野马性子,搅和了多少钱夫人安排的亲事,今日又搅和一桩。”春沂姑娘惋叹着。
“哦,搅和了谁家公子的婚事,竟让钱夫人大怒。想必是个大户人家罢。”奶娘猜测道。
“侯府嫡长子李凤梧。”春沂姑娘一字一顿,仿佛这几个字就是钱夫人大怒的源头。
“那不是家世样貌甚合心意的么。”奶娘眼中闪过疑惑。
春沂一边给湘南喂水一边道:“就是呀,二小姐本来也是高兴的,可前几日侯府嫡长女李葭小姐不知怎得,来巴巴的看望二小姐,说了一番话,二小姐就和侯府闹起来了。”
“说了什么?”
春沂蹦起来,差点没把水碗打翻,就一板一眼学起来:
“奴婢就在边上听着呢,说什么“你这皮猴儿性子,岂可知侯府嫡长子肯娶你,那也是这几年在外风流,小妾外室过多的缘故,好人家谁肯将女儿送予我哥哥,你若嫁过去,也不过是充了侯府的门面,填补了嫡长媳的位子罢了,将来侯府爵位,父亲是断不能给我哥哥凤梧的。侯府说了,一概嫁妆都不用的,只要你人过来就可。””
奶娘见春沂要学那小姐撒泼样儿,赶紧打住。
“这意思,二小姐被卖给侯府充门面了?那二小姐本就是野马脾气,知道这个消息,还能不生气,这个李葭姑娘,真是气死我了,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啊。”奶娘捶着桌子。
奶娘又问道:“怕不是那李葭胡说八道吧,那二小姐后来又托人打听清楚了?侯府真的没打算把湘南这个未来媳妇当人看?”
“哪来得及呀。”春沂抹了一把眼泪,“明日就是乞巧节,昨日刚得的消息,侯府今日就前来送聘礼,下午就要嫁娶,候府就是仗势欺人,二小姐一着急,扔了火折子,一把烧了绫罗绸缎不说,还惊了侯府的马车,车上坐着侯府老妈妈,一并摔到沟里去。”春沂比比划划的,说得奶娘惊骇不已。
奶娘唉声叹气一番,四下转圈,急得仿佛火上了墙。
春沂又抹了一把眼泪道:“奶娘,您在哪个庄子上养老?怎么从来没在钱府见过?”
“嗨——人老了,不中用喽。我这里有些伤药,赶紧给二小姐用上吧。”奶娘遮遮掩掩就要往出走。
春沂也没多想,见奶娘禁不住熬夜,便催她先去休息了。给二小姐上了药,也迷迷糊糊地睡去。
三更时,春沂就听见湘南说起胡话来,什么“南宏集团”、什么“让他赶紧回复”之类的。
春沂心想,糟了,定是烧糊涂了。
春沂一把鼻涕一把泪,一边念叨湘南的种种,从五岁丧了娘亲一直到十二岁遭打,悉数说遍了。
转头过了五更,春沂姑娘仍絮叨不止,二小姐湘南竟然睁开眼,却是冷笑一声:“有人敢把我强嫁出去,不想活了?呲,下手真狠……可有什么吃的没有?”
春沂泪眼朦胧抬起头,见湘南直直地坐起来,眼波流转,冒出一股杀气。春沂立刻跪在地上,顾不得硌得慌,口中直直地念叨佛祖,湘南是得了上天祝佑,竟如此禁得打?
……
清晨,湘南伤口还是隐隐作疼。湘南又让春沂照着自己开的药单子到小药房买了些药材,用杵子仔细磨了,洒在伤口之上,倒是比昨晚减轻了许多。过了几日,便能起身下床了。
这气派,这行坐,倒不是以前那个野马——春沂姑娘羡慕着,二小姐倒是像皇家中人,言行有度,气韵超群,揣度起来,不比侯府嫡长女李葭差上一分。
“看什么呢,看得这样入神?你也捡这玉簪粉来涂脸,将近秋日,倒是天然些。比那些化学药品强。”湘南介绍着自己新做的脂粉。
“二小姐,您不是最不喜欢这些粉啊脂的吗……”春沂姑娘这两天最喜欢问这类问题——二小姐,你不是最……
湘南揉捏着春沂的脸蛋儿:“就你话多。”
春沂也高兴,二小姐脾气好了,心情也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
湘南终于想出去走一走,春沂捡了湘南平日穿的衣衫,湘南选来选去嗔道:“就这么几件?”
“二小姐,你不是最喜欢——”春沂姑娘笑着,不说了。
“你们湘南是被欺负惯了么,还好意思笑?”湘南又拎起一件衣衫,连连摇头道:“这品位,Oh,no!简直就是繁花版巴黎时尚周。”
春沂姑娘便更听不懂了……
绛纱绮罗裙——湘南摇头——
茱萸锦大袖衣——湘南摇头——
湘南闷在屋子里,连改了两天衣服,也并未大改动,只是把宽袖的,都改成了窄袖。
春沂姑娘知道窄袖的做事方便,便担心湘南又去惹祸,这两日竟是坐卧不安了。
春沂担心道:“二小姐,你别出去了,要是侯府看见你了,来抢人怎么办?”
湘南摸了摸春沂脑瓜儿道:“那就先嫁过去再说!”
春沂禁不住大叫道:“啊——这——”
湘南擦亮眼,看着外头的阳光,重新获得了自信、活力。带着身上隐隐的伤口的疼痛,带着原主的记忆,以一个现代财团大小姐的身份,来到大常朝,开始新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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