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天气凉的快,暖的也快。虽夜半还多是更深露重寒气湿冷,白天却是一派温暖祥和的气氛。
弥碌山算不得高,却能在衡阳城前头先看到东升的日初。披着漫天鱼肚白缓缓升起,使得书院学子们迎来精神振奋的一天。
禄仲书院中不是每位学子都参加了前些日子的春闱,不过也占了大半。试后成绩还未出来,陆山长便放了学子们一个大假,以算作他们这些日子辛勤努力的休沐,带着山上众学子们去后山上郊游踏青,以疏散寒窗苦读的疲惫。
这种出去吟诗作对以景写情的风雅作风不太适合杜渐微,于是她便借口身体不适,单独一人留在了书院中的屋内,捧出前些日子问山长借来的《山海志异》,心情舒畅地晒着太阳。
雁榆和赶月二人趁着风和日丽,在院中做些琐碎杂事,气氛和谐无比。
“好在春雨下不久,没两日便是停了。否则给小姐洗的衣裳都要发霉啦!”雁榆唠唠叨叨地在院中跑进跑出,心中对自家小姐半点不合群的模样感到唏嘘无比。明明小姐才二八之年,正是女子风华正茂活泼温婉的年纪,小姐每日除了上课教书便是在院子里窝着,闲暇起来还是看书,这温婉冷静是占的了,却半点没有寻常人家小姐应该有的活泼和好奇心。
好像天塌下来小姐都会面不改色地说:哦,塌了就塌了吧,我们寻块板子顶起来就是。
雁榆嘟着嘴一边准备将小姐那些厚实的大氅全都收起来,等回杜府的时候再放好,一边偷瞄旁边正在晾晒被子的赶月。
得了,还以为她们院子中就小姐一个不爱说话的,没想到还有个赶月,那张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脸,活脱脱一个小姐的翻版嘛。
雁榆委屈的很,这时边听到院口传来稀稀拉拉的脚步声,回头一看略惊讶道:“大小姐?”
山长分派给杜渐微的院子并不是书院夫子们的院子,因着书院除了杜渐微之外并没有旁的女夫子,是以她便同山长夫人住在一个院子里,离书院学子们的舍院并不近。
在这儿看到杜舜华就不像是凑巧了。
杜渐微听到动静微微侧首,只见一名素色华裳女子静立于原地,手中还提着一只食盏。“陆先生不是带大家踏青去了么,怎的大姐姐没有同去?”杜渐微淡笑道。
即便是初春,杜渐微仍是披着厚实的披风,好像十分怕冷的模样。日头将她本就白皙的皮肤照耀的更是近乎透明,睫羽长而密,像是两面扑簌的小扇子,随着她回头的动作轻晃了一晃。
琼鼻丹唇,那张本是无比清纯又无辜的脸却因得那双微微下吊的眼显得有几分魅惑和无情,与她本应拥有的气质大相径庭。
无论是看见杜渐微多少次,每一次再见都能感受到那令人呼吸一滞的美来。
杜舜华温柔地笑了笑,得到杜渐微的默许之后才抬步走进院子里来,温声道:“四妹妹不也没有去踏青么?姐姐怕你一人在院子里呆着闲得慌,是以做了些桃花蜜饯来给四妹妹尝一尝,与你聊聊天。”
“哦……大姐姐有心了。”杜渐微侧过首,今日随意绑缚的碎发调皮地跳出来,吹在她剔透的脸颊边上,虽着动作微微摆动。她原是坐在院中的躺椅上,见杜舜华来了便站起身来,在石制的小桌边上坐定。“雁榆,倒些茶来。”
“是,小姐。”雁榆点了点头,带着古怪地表情离开了。
杜舜华在杜渐微对面的小石凳上坐下,将手中食盏放在桌上,取出其中的零嘴。一粒粒圆滚滚的蜜饯像是刚刚做好的,上头还点缀着书院初开的粉嫩嫩的桃花,看起来颇有食欲。“今早起来差冬香刚去采集的桃花瓣,采回的时候上头还有露珠呢,新鲜的很。”她提及背后的丫鬟,冬香适时地向杜渐微笑了笑以作请安。
杜舜华作为杜府嫡女,亲自做了零食来向一个庶女示好,无论是谁都会觉得她是纡尊降贵,颇有些不合规矩。不过当对象变成了杜渐微的时候,好像又没有什么令人觉得违和的地方。
“大姐真是心灵手巧,还会做蜜饯。”杜渐微望了一眼那色泽好看散发着诱人的甜腻气味的蜜饯,轻声夸赞道。
“哪里。”杜舜华似乎有些害羞的抿唇笑了笑,“不过闲来无事做着玩的,若是常年只记得弹琴习字,那未免也太无趣了一些。”她将那蜜饯朝着杜渐微的方向推了推,“四妹妹尝一尝?”
杜舜华的性格远没有杜舜英张扬,内敛又温柔,看上去无论是脾气性子都十分的温婉体贴又细心。且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十足十的大家闺秀的模样。若是日后嫁出去,也必当是一位端庄大方的主母人选。
硬要说起来,大概杜舜华和杜舜英姐妹二人一个像杜长融,一个便是像周氏了。
她说话温声细气,有如小桥流水,且顾盼生姿。若杜渐微的温柔与恬静多是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充斥着无端的傲气,那么杜舜华的心性便是令人觉得舒畅无比,令人不自觉地想要靠近。
雁榆恰好端着茶杯与茶壶上来,闻言小心翼翼地看了那蜜饯一眼,犹豫了一下轻道:“大小姐,我们小姐不喜甜食……”她还记得大年夜小姐出事那晚上,大小姐虽是一副关切的模样口口声声说着要请司马大人全城搜寻小姐下落,若是那日真的让那司马大人这么做了,那小姐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啊,那倒是我平日里没有注意到了。”杜舜华也不生气,好脾气地笑了笑,“对不起了四妹妹。”
杜渐微伸手轻拈了一块蜜饯,糖粉和新鲜的桃花瓣沾上了莹莹玉指,带着轻微的糖粉的黏腻感。她将蜜饯含进口中,甜蜜的糖粉还是没能将花瓣的微微苦涩给覆盖住,不过苦涩也只是一瞬间,转而就被一股清香的甜感充斥着口中。
花瓣的清爽和微苦使得蜜饯甜而不腻,十分爽口。
“味道很好。”杜渐微赞道。
雁榆见小姐吃了,默不作声地退了下去。
杜舜华欢喜道:“四妹妹喜欢就好……”她微抿了抿唇,也不知道是在为杜渐微喜欢她做的蜜饯而欢喜,还是在犹豫着些旁的什么,欲言又止。
“大姐有话不妨直说。”杜渐微说。
杜舜华低头望了一眼那盘子蜜饯,托在花纹繁复的盘中显得十分精致又小巧。她又抬起头看了看杜渐微那双漆黑幽深的漂亮眼睛,叹了口气道:“大姐知道,四妹妹小时候受了不少苦,大姐和二姐从小养尊处优,没有经历过你所经历的,你对我们不喜厌恶也是正常。”
她笑容微苦,带着一丝令人所不忍的无可奈何。
杜渐微摇头笑道:“大姐言重了,我对你与二姐何来厌恶呢。”蜜饯还含在她的口中,清苦一去,味道逐渐开始变得腻人起来。
“微儿,”杜舜华喊了她一声,“你我虽不是一母所出,但无论如何都是杜家的亲姐妹,与我难道还有什么好疏远的吗?”她显然认定了杜渐微说的是客套话,表情充满了想要接近的认真。
“大姐知道,英儿素来脾气不好,又十分任性,对你也是诸多刁难。从你回杜府之后就没有好脸色看……但是英儿的本性并不坏,她只是被我们惯坏了而已。”杜舜华苦笑几声,指了指桌上的那盘蜜饯,继续说道:“难道你不觉得,我们姐妹几个就像是这盘蜜饯,虽第一口吃上去清苦,显得各处有所不容。但是待到慢慢回味之时,才会发现我们是相得益彰互相扶持的好姐妹,是他人难以介入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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