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木瑶到她面前给她递了一封信。
信是燕景写的,之前公玉央在地牢对她说的话,她信三分,疑三分,剩余的四分便交给燕景帮忙去查。
今日这封信,便是她想要的结果。
颤抖着手正欲打开信封,却忽的失去了勇气,挣扎许久,她终是没有提起足够的勇气打开,抬眼问木瑶说:“你见到哥哥了?”
木瑶点头:“嗯。”
孟古道:“既是见到了,那哥哥有什么话对你说么?”
木瑶道:“王上说,邺王要除掉相国是早晚的事,若是长公主愿意,他会派人接你回燕国,相国他……不值得。”
孟古闭上了眼睛,一滴泪便落了下来。
不值得……
三个字,包含的太多……
燕景写给孟古的那封信,最终被孟古放入枕边未曾打开来看。
这一日缪千里淘了一个很好看的簪子,想来或许孟古会喜欢,虽然他知道孟古向来不喜欢这种首饰,但是近来孟古对他的态度,让他不知所措。
想着,还是买来试一试。
他把簪子用布包好,悄悄的潜入孟古的房间打算放入枕边给她一个惊喜。
有时候,一切事情往往太过于巧合。
巧合的就像是上苍安排好的一样。
被压在枕下的那封信入眸,上头燕景二字,让缪千里的瞳孔缩了缩。
关于和亲一事,燕景的所做所为缪千里还是没有释怀,他知道燕景一定有他自己的目的,利用着孟古。
所以,他便拿起来打开看了看。
信上的内容是关于他的,他为文信候时的一举一动,以及赵国的那一场大火。
缪千里就坐在床边,面无表情的看完,方将信重新工整的叠好,放入枕下。
两人的关系,日渐的远离,这是府上所有人都得以瞧见的。
这一日,孟古让木瑶备了笔墨纸砚,一张白纸平摊在桌面上,安沫好奇的伸出来拉她的袖子,问:“娘亲要写什么呀。”
孟古没有回答她的话,手中的毛笔蘸墨,赫然的在白纸上写上‘和离’二字。
木瑶怔了怔,方问:“长公主可想好了?”
孟古点头,“想好了。”
事情已然成为了定局,她无法和一个杀害她全家性命的人一起安然的生活。
木瑶道:“那奴婢去和王上说一声,让他派人来接公主。”
孟古道:“不必了,等我离开长安城,世间一切风云已与我无关,我对于他来说,已经没有用处了,就不回去了吧。”
木瑶道:“长公主,王上他是真心的对你好。”
两个大人说的话,小小的安沫听不大懂,脑袋里只记得孟古是想要离开这里,离开长安城。
小孩子的心思很简单,那时候的安沫还以为孟古口中的离开,就像上一次缪千里带他们去瑶山一样,她心生期待起来。
所以,当她在花园里独自一人玩时,瞧见缪千里归来,便高兴的扑上去,道:“爹爹还要带我和娘亲一起出城玩吗?”
缪千里一怔:“你想要去哪里玩?”
安沫道:“哪里都行啊,反正娘亲说了,这一次出去了,就不回来的,想来我们要玩的时间多的是。”
像是有一道雷在缪千里的头顶炸开来,他怔然看向安沫,一时间竟是无言。
“安沫。”
孟古不知何时出现在走廊上,她面无表情,走上前把安沫拉回来,至始至终都未曾看他一眼,就好像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一样。
缪千里喉结动了动,“你要走?”
孟古点头,她仍旧低着头,道:“安沫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和离书我已经写好了,就放在你书房里,东西我也在收拾了,你签过字之后我就走。”
她说着,拉着安沫就要走。
“等等。”缪千里拉住了她的手,不等他说出口,孟古便抢先一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我之间……早些散了也好。”
——
近来,缪千里迷上了酒,朝堂上的事他也不管,常常待在归云坊里,一待便是一整天,每天半夜三更,醉的不成样子的回来,倒在书房里连洗漱都免了,倒头就睡去,在第二天一早,便早早的出了府。
管家瞧见缪千里如此,每每都是摇头叹息,他看得出来是两夫妻吵架了,便去了孟古的面前委婉的向她说了缪千里的情况,归云坊的沐念卿对于缪千里那可是芳心暗许,他向孟古说这些也是希望她能劝着一些,谁知孟古听了之后却无动于衷。
管家只得悻悻然而出。
孟古知道,缪千里每日的酗酒,无非是在躲着她而已。
也不知自己与他初见时,他明明知道曾经杀了她全家,还能对她这般的温柔相待,甚至是说出绵绵的情话,让她沉沦下去。
他真的会骗人,孟古想,骗着骗着,自己都入了戏。
自从知道缪千里之前的所作所为,她在相府待着的每一天都过得十分煎熬。回回午夜,听见缪千里踉跄而回的脚步声,她都在压制着自己,不去找他当面质问清楚。
也罢,既是他不签字,孟古也不打算同他就此耗下去。
收拾东西正欲走时,张棣却急急来到她的面前。
一字未说,扑通一下子跪了下去,道:“夫人,我知道你与相国近来闹了不愉快,但是我实在是不忍看相国再如此下去了,如今朝堂上,想要抓他把柄的人大有人在,他已经连着好几日未曾上朝了,整日待在归云坊里,王上都有意罢免他相国之位,逐回豫州。”
说完,他看孟古行装已经收拾好,看样子是要离开相府,张棣又道:“即便是夫人想要离开,也请夫人临走时再去劝一劝相国,求你了。”
他说着,不住的磕头,砰砰砰的,听入孟古耳中,就像是有人拿着铁锤,一下下的敲着她的心脏。
“起来!”孟古道:“我随你去就是。”
张棣面色一喜,连忙道:“多谢夫人。”
她终究是心软了,随着张棣来到了归云坊。
到那里孟古才知道,因着缪千里的酗酒,沐念卿担心会被其余人看到,所以归云坊已经关门歇业好几天了。
虽然归云坊并无一个客人,但是一进去满屋子的酒气冲天。
缪千里就躺在地上,周身酒瓶子洒落一地,沐念卿正拿着白毛巾为他擦拭着满身的酒气,见到孟古来时,她一怔,随即站起身来。
张棣向沐念卿招招手,示意她随他离去,沐念卿倒也没有多做逗留,随之与张棣上了楼。
楼下只有她们两人,孟古一步步走到缪千里的面前,蹲下,低垂着眼帘看着他。
或许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能真正的细细的看着他。
他是大邺国的相国,自从八岁那年见到他时,他无不是风光无限,何时曾有这样颓废邋遢过?
似乎察觉到身边有人,缪千里睁开了眼睛,他喝醉了酒,就连躺着都没个正形,嬉皮笑脸道:“缪夫人,你相公我整日流连花丛,你终于肯来兴师问罪了?”
孟古看着他,没有发脾气,没有吵闹,她极其安静,就只因为太过安静了,像是燃尽的火苗,剩下的只是缕缕哀烟:“压在枕下的信,你也看过了。”
不错,那封信是她故意压在枕下,等着他去发现,等着他来找她解释,哪怕是他的解释只是借口,她也愿意相信一二。
可是,他没有动作,看过之后就放在枕下,任而为之,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
“我今天来,是想问一问你,从你我的第一次见面,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你,为何还要娶我?”
缪千里躺在地上,轻笑一声:“我为何娶你,你不是都知道吗?燕景送你来和亲,我不得不娶,不然你就要被带回燕国去,丢人。”
孟古道:“我明白了。”
一直以来,压制在心中的情绪,在那丢人二字从他口中说出后,便再也抑制不住,眼中泪水一滴滴的滑落,滴在缪千里的脸上。
他伸出手来,用手指轻触了触他脸上掉下的泪,而后含在口中,抿嘴,似在品味着她的泪水。
他咯咯的笑着,“你哭了,是为我而流的泪么?”
不等孟古回答,缪千里忽然坐起身来,一下子把孟古拉了过来,将她禁锢在怀里,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疯了一般的啃咬,孟古挣扎,可力气终究不抵他,便也逐渐的放弃了。
很久,孟古一只手终于抽了出来,她手拾起地上空了酒坛,狠狠的摔了下去。
“啪嗒!”
酒坛摔成碎片,缪千里听见动静将唇松开来,却不去看那一地的酒坛碎片,而是选择把孟古紧紧的抱在怀里。
紧紧的,就像他这一刻抱得不紧,下一刻她就会变成透明人,永远的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缪千里。”孟古手握一个碎片,沙哑着声音喊着,下一刻,她扬起手来,手里握着的碎片,毫不犹豫的从背后刺入缪千里的肩头。
缪千里闷哼一声,抱着孟古的双手,却未曾松开半分。
碎片刺的很深,虽不致死,却也是疼到了骨子里的,孟古头埋在他的肩头,离得近,都能闻到浓浓的血腥味道。
缪千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可觉得痛快?”
孟古答:“痛快。”
缪千里又问:“那你为何不杀了我?”
孟古闭上了眼睛,没有回话。
缪千里道:“舍不得?”
努力抑制住的泪水,终是像断了线的珍珠落下,她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明明仇人近在眼前,明明她一生的使命便是报仇,可是着一刻她却舍不得。
缪千里松开来,一下下的稳着她的脸,吻着她的泪水,她每掉一颗,他便将它吃了去,他一边亲,一边呢喃道:“既是你我已经成亲,即便是你觉得是错的……既是错了……我们就一直这样错下去,好不好?”
最后一声,似乞求,他一向傲骨,鲜少在人面前这样卑微过。
孟古没有说话,只是哭得更大声了。
最后,孟古仍是一个人回的相府,手上的鲜血未擦,管家看到也未曾说什么,只看孟古的神情,他觉得他们两个的夫妻之情,或许真的已经到了尽头。
孟古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若要走,又要等到明日了。
第二天一早,孟古起身时,发现桌上多了一样东西。
被纸砚压着的,是她之前拟定的和离书,他签了字。
孟古走的时候是清晨,世间万物都未醒,从后门而出,带走了安沫,带走了木瑶,除了一些钱财之外,缪千里送给她的那些东西,她一样都未带走。
清晨的空气清香怡人,马车缓缓出了长安城后,再也没有回来的可能。
就像是她踏出相府的时候,毫无留念的回头。
缪千里回到房间里,屋子里的一应摆设都未动,只是那木柜里她的衣服全部都没了。
没有了衣服,就像是为这间房间宣判的死刑,显得格外的死气沉沉。
他在那间房里坐了很久,很久,等管家过来唤他,他方回神,未说一句话走出了房间。
——
听说,邺王轩在雍宫举行了冠礼。
听说,相国缪千里主动上交了职权。
听说,缪千里辞去了相国之位。
听说,朝堂上众百官联合参了缪千里一本。
听说,缪千里手下的人不服邺王轩,意欲与邺王轩背水一战。
听说,邺王轩派兵,意欲屠杀缪千里满门……
长安城的事神秘,可是稍有风吹草动,便立马传遍方圆百里。
孟古离开长安城并未回燕国,也并未走远,只是在瑶山底下寻了个住处。
她既然已经离开了,长安城的一切于她来说都只是浮云,包括那个人也是,只是当最后一条消息传到她耳中时,她微怔仲。
邺王轩不会放过缪千里的,她一直都知道,但是缪千里已然交上了职权,放弃了相国之位,邺王轩为何还不放过他?
若说全然放下,也是不可能,是以在听到那个消息后,她就去往了长安城。
果然,昔日门庭若市的相府,被禁军严密把守。
孟古在相府门前,碰到了萧子都。
萧子都把她拉到一旁,似乎早已知道她会回来故意在此等着她一样。
孟古道:“我要见他。”
萧子都道:“如今相府有禁军看守,没有王上的首肯,你进不去的。”
“我知道。”孟古道:“所以,我要见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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