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嫔听得她的话,呼吸已然急促起来。
夏嫣然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却不管不顾,仍然自顾的说着:“我不止一次的去引诱她,就连上一次我离家出走,萧子都去接我的前一夜,是我穿着孟古的衣服,假借姐姐的名义,去陪了王上一夜。”
她刻意的扭曲了当晚的事实,故意的激起娴嫔的情绪。
娴嫔胸前跌宕起伏,疼痛一次比一次的强烈,竟是痛的她浑身直颤抖,说不出话来。
这时,她隐约的察觉自己身下已有液体不断的流出,娴嫔伸手想要抓住夏嫣然的手,让她去请大夫进来,然而夏嫣然却一把甩开她的手,把她按在床上不能动弹,手捂着她的嘴,不让她发出半点声音。
“你知道么?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你害的,若不是你让王上赐了婚,我能落得在萧府半步都不得出的下场么?我现在这样惨,又怎么能够甘心你产下王子,从此母凭子贵,过上我做梦都想要的生活?所以,你得为你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姐姐有没有想过,你为何会忽然小产?”
娴嫔猛然间瞪大了眼睛,她想起来晚饭时夏嫣然递给她的那碗汤。
夏嫣然仍然在说着:“不止是你,还有整个萧家,他们是如何待我的,我会加倍的偿还给他们!”
此时,娴嫔的内心已然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她从来没有想过,她一直爱着的妹妹,竟然会有一天让她这么的陌生,陌生的就好像她从来不认识她,却在第一眼相见就是仇人,恶毒的想要让她死!
或许出于母亲的本能,她还不忘挣扎着,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她的禁锢。
直至她感觉身下犹如决提而下,那一刻她忽的不再挣扎。
夏嫣然似乎猜到了什么,掀开锦被一看,撞入她瞳孔里的是无尽的红色。
她在原地怔了一会儿,方冲出去,惊慌道:“不好了,姐姐流了很多的血……”
没有产婆指导的情况下,娴嫔无法把孩子生出来,突然间的失血亦是让娴嫔再也无一丝的力气,即便是腹中仍然在痛,即便是她察觉到体内的那个小生命迫不及待的想要出来,却仍旧无法使力帮他出来,让他看一眼这个世界……
等产婆被锦月匆匆拉进来时,娴嫔咽下了最后一丝的气。
胎死腹中,一尸两命,死不瞑目。
“阿古……”
隐约中,孟古听见有人在叫她,极其熟悉温柔的声音,让她睁开眼睛。
“娘娘……你怎么来了?”
撞入眼中的娴嫔,一身洁白的衣衫,三千发丝不着犹如瀑布散落下来,她面色苍白,但是望着孟古的目光,仍旧如水般温柔。
她伸出手来,似想要抚摸孟古的脸颊,却终是在半路上停下。
“我是来给你告别的。”娴嫔如是说着,朝孟古温柔一笑:“我本想凭着自己的能力,护你周全,可是我做不到了,从此以后,你要好好的活着,帮我照顾好锦月……”
“娘娘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告别?”孟古扑过去,想要抱住娴嫔,可却一下子扑了个空。
一惊,孟古猛然间从床上坐起身来,这才发现原来是做梦。
只是为何会这么奇怪的做了一个这样的梦?
外间的雨仍旧在下着,犹如瓢泼丝毫未曾有停歇的迹象。
孟古只得又躺了下去,想起方才她做的梦,孟古想可能是因为自己离开的久了,才会忽然做这么不吉利的梦。
甩去脑中的胡思乱想,孟古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
看来,明天还是要赶紧回宫去。
早起,雨水逐渐减小。
孟古端起熬好的粥来到缪千里面前,思索着该如何开口告别。
咚,咚,咚——
还未等她开口,三声钟响划破整个长安城天际。
孟古猛然间抬眼,看向缪千里,轻声问:“这钟声……是从宫里传来的?”
缪千里点头,“丧钟。”
孟古道:“宫里的主子们……”
她的话还未说完,张棣就匆匆而入,行了个礼道:“大人,娴嫔娘娘薨了,连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也跟着去了。”
张棣的话落下,就好像是一道闪电直劈入孟古的灵台,她脑袋嗡嗡的,半天大脑一片空白。
好不容易逼着自己找回一些神智,她连忙飞快的跑了出去。
缪千里没有开口阻拦。
“大人……”张棣回头看向缪千里:“王宫发了丧,各个大臣们都已经赶去了王宫,大人是否也要动身?”
缪千里沉默着,仿若没有把张棣贴心提醒的话听入耳去,他等了一会儿,见无声正要再开口询问时,缪千里忽然道:“燕国太子燕景这两日未曾出长安城吧?”
张棣一怔,须臾点头道:“嗯。”
“带我去见他。”缪千里站起身来,取了一旁的披风披在身上。
张棣道:“现在?”
缪千里答:“嗯,现在,我要马上见到他。”
孟古早前与邺王轩做的那笔交易,他清楚,如今娴嫔忽然故去,连带着腹中的孩子一同离去,这笔交易未成,那么孟古的命……
他现在要想一个法子,来保住孟古这条命。
孟古回到兰池宫的时候,整个兰池宫已经蒙上了一层白色,一条条的白幡挂满整个宫殿,满院跪着的侍女,在淅沥沥的雨中,着白色丧服低低的哭啼着。
对着她的正屋内,阻挡外面寒气的棉帘已被卷起来,撞入眼中的是一幅巨大的棺材,正中央系着一朵洁白的白花,而锦月就跪在棺材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孟古只觉得手脚冰凉,浑身似被人抽干了力气一样,她不愿相信眼下望到的事实,踉跄着扑到锦月的面前,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锦月哭道:“娘娘突然早产,太医说娘娘体质太虚,以至于她没有等到产婆的到来就血崩而亡,连带着未出世的小王子,等产婆赶到时也已经在娘娘腹中憋死了,阿古……是我没有照顾好娘娘,是我没有照顾好娘娘,我该陪着她一起去死的。”
锦月哭得伤心,竟是一时间冲动就想要去撞墙,亏得孟古抱住了她。
“不关你的事,是我,是我不该离开娘娘的。”孟古再也抑制不住的流下了眼泪,这个世界上似乎都是好人不长命,越是善良的人往往生命越短。
“你说的不错,是你的错!”
一道冰冷的声音自外间传来,锦月与孟古齐齐向后看去,见邺王轩由汪泉撑着伞往这边而来。
两人连忙跪了下去。
他似乎一夜未眠,双眼底下蒙上了厚重的黑色,走近屋子里,一双如鹰的眸子狠厉的盯着孟古,厉声开口质问:“这几天你滚哪去了?!娴嫔生产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在宫里!”
锦月连忙道:“王上,阿古之所以会出宫,是因为娘娘为她放了假……”
“你闭嘴!”邺王轩怒吼一声:“孤没问你!”
锦月素来胆小,被邺王轩这么一吓,当即低头闭不做声。
邺王轩目光又狠狠的移到孟古身上。
孟古低头,眼泪啪啦啪啦的往下掉,“回王上,奴婢确是出了宫。”
邺王轩咬牙问:“去了何处?!”
孟古沉默,良久答:“相府!”
“好一个狗奴才!”邺王轩怒道:“你是王宫里的人,却在主子最需要的时候出宫在外为伺候他人,是你渎职才会致使娴嫔母子二人双双离去,你可认罪!”
认罪,认的到底是渎职之罪还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交易?
孟古心如死灰,知道娴嫔一去,自己再无赦免的可能,俯身一拜,道:“奴婢知罪!”
邺王轩道:“既是知罪,来人啊,赐这个狗奴才陪葬!”
汪泉一怔,上下唇抖了抖,似乎想要上去劝,却终是未着一字挥了挥手,身后就有两名宫人上前一左一右架起孟古。
锦月心扑通一跳,跪着上前死死的抱住孟古的身子,哭着道:“王上,不要啊,娘娘素来心善,更是疼爱阿古,娘娘绝对不会让阿古陪葬的,绝对不会的。”
邺王轩道:“就是因为她很会讨主子的欢心,孤才格外恩赐她陪葬!”
锦月一楞,孟古朝她笑了笑,道:“锦月,能够下去陪娘娘,是我的福气,听话,松手。”
锦月满眼泪水的抬眸望着孟古,忽的松开了手擦了擦眼泪,笑道:“你说的不错,咱们做奴婢的能够下去陪娘娘同生共死,是福气,既是你要心甘情愿要陪娘娘一起走。”她突的跪着转身,爬到邺王轩的面前,俯在他的脚下磕头乞求道:“求王上也赐奴婢一死。”
屋里屋外众人都惊讶的瞧着她们两人,内心敬佩她们对主子的忠心。
“好——”邺王轩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燃烧,他双拳紧握,正要一并答应了时,外间忽的有一宫人匆匆而来,在邺王轩面前跪下道:“王上,燕国太子求见。”
大邺后宫有丧,兰池宫内这两个丫头甘心赴死扰得他心乱不已,这个时候燕国太子又来捣什么乱?
邺王轩想也不想的开口拒绝道:“不见!”
宫人跪在地上,踌躇一会儿,方为难开口道:“可是燕国太子方才说,事关燕国王族血脉,若是燕国王族在咱们这里出了事,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燕国王族?
邺王轩想了想,回头冷冷的嘱咐汪泉道:“把她们两个看好了。”说完,大步离去。
汪泉连忙让手下两个较为得力的宫人留下看着孟古与锦月,随即快步的追上邺王轩而去。
邺王轩在长乐宫接见了燕太子景。
自从上一次大邺联合赵国假意与燕国交好,让前燕太子入大邺为质子,而后助赵国夺去燕越州十五座城池,此后燕国与大邺之间是存有不共戴天之仇。
不过燕国到底是百年之大国,越州的十五座城池并未给他们造成什么打击,反而是在燕景坐上太子之位后,与卫国交好。近段时间赵国夺去的十五座城池,已然收回了大半。
所以,再见到邺王轩时,燕景也不大客气,上来就开门见山道明了来意:“今日我来大邺,是来接燕公主回燕的。”
兰池宫内
锦月跪在那里仍旧在哭,一边哭一边问孟古:“阿古,你说待会儿王上会以什么法子赐死我们?”
孟古问:“怕了?”
锦月点头,却很快又摇了摇头。
孟古道:“既是怕,方才就不该逞能说什么要陪着一起去死。”说着抬眸看向面前放置的棺材,想起自己做的那个梦,她叹了一口气:“你可知,娘娘最后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你说什么?”她这话说的声音小,锦月在哭未能听清楚,孟古正要把话再说一遍时,有一个宫人冒着雨而来。
汪泉气喘吁吁的立在门前,想来是一路跑过来,额前水珠密集,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缓过来气,他上前两步走到孟古面前,道:“孟古姑娘,快起来随我走吧。”
闻言,孟古还未说话,锦月就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你们要干什么?是要拉着孟古去死么?带上我一起吧,路上也好有个伴……呜呜。”
“王上召见说什么死不死的?”汪泉挥手,让人拉开锦月,见她哭得伤心,又对她之前为主子忠心赴死着实敬佩,便好言劝道:“放心吧,此番去见王上,不会有事的。”
锦月半信半疑:“真的?”
汪泉一咂嘴:“我骗你作甚?”
锦月这才止住了眼泪。
一路上随着汪泉到达长乐宫,孟古才发现正殿内除却邺王轩之外,还有一人。
那人一袭白衣似雪,容颜清朗,正坐在殿内正前一侧,见到她进来时,朝她颔首一笑。
孟古只觉得这人有些面善,像是在哪见过,却一时间很难想起来。
等孟古行了礼之后,邺王轩看向燕景,问:“燕太子确定,你要找的人是她?”
燕景站起身来,答:“起初不怎么确定,但是见到她人时,便十分的确定了。”
“哦?”邺王轩皱眉:“如何确定?”
燕景道:“父王房中挂有一副美人像,画像中的美人与她样貌一模一样。”说着,微偏头,身后的随从领会其意,便上前把手中的画像双手奉上。
汪泉接过画像拿到邺王轩面前展开,那是一副较为老旧的画像,被珍藏人保护的极好,未曾忍受时间的氧化,能够清晰的瞧见画像中美人的样子。
眉目鼻唇,一撇一化,皆同孟古宛如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