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娴嫔同坐在屋中,夏嫣然看向娴嫔,担忧道:“家里接到了你的信,就暗自里在查,查是查到了,只不过人没了。”
“没了?”娴嫔紧蹙眉头:“怎么回事?”
夏嫣然道:“父亲的人找到的,只是一具尸体,听说是夜里打水时失足落了井,淹死了。”语气微顿,她握住娴嫔的手,道:“自从收到你的信,父母就一直不安,总觉得是你在宫里出了事,姐姐,你告诉我,近来发生了什么事?”
自家妹妹一问,娴嫔便将乌梅汤一事和盘托出,夏嫣然沉静的听完,对于采蓝的背叛亦是心中不忿,道:“姐姐,身边的人背叛了你一次便也有第二次,采蓝虽然是夏家的人,但是背叛了就是背叛了,不能留在你的身边了。”
娴嫔叹了一口气:“总归是一同长大的,主仆情谊这么些年,若是真把她交出去送入掖庭,那里的酷刑她的身子铁定是受不了的。”
夏嫣然低头微思索片刻,提议道:“不如,把她送出宫去?”
“出宫?”
夏嫣然点头:“出了宫之后她与夏家再无半点干系,她也可以择夫婿嫁娶,这样既把她送离了姐姐的身边,也全了姐姐与她多年的主仆情谊,相信采蓝会感激姐姐的。”
娴嫔琢磨片刻,觉得夏嫣然提出的这个方法也好,采蓝虽然是背叛了她,但是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的主仆情谊,她还是舍不得折磨她的。
这样想着,娴嫔伸手握住了夏嫣然的手,恳切道:“那采蓝出宫之后,就劳妹妹多多照顾了。”
夏嫣然莞尔一笑:“放心吧,采蓝与我也是一同长大的,即便是她背叛了你,咱们夏家也断然不会做得像她那样绝情。”
正说着间,孟古端着清茶走了进来,得一见孟古,夏嫣然面容上写满了诧异,“你是……”
孟古抬眼看去,花园一事人多,孟古并未注意到夏嫣然,如今近距离看,这才发现她竟然是当日在长安花灯会上,碰到的那个紫衣女子。
当时还以为她是长安街上哪家的富家小姐,不曾想竟是娴嫔的妹妹,那么那个青衣女子呢?又是哪个官家的小姐?
娴嫔道:“妹妹,你们相识?”
孟古想起那一日是偷偷出的宫,心中不禁腾时一跳,夏嫣然笑了笑,目光紧紧钉在孟古的身上,道:“那一日长安花灯会上,相国身边的那位丫鬟,与她真的是像极了。”
娴嫔目光微不可察的看了一眼孟古,道:“或许,人有相识,妹妹瞧错了吧。”
夏嫣然也不再纠结,顺从着她的话道:“可能是妹妹瞧错了吧。”
几天后,兰池宫后院里的一处小花园内,孟古正在给花浇水,锦月在一旁奋力的用剪刀把一支玫瑰从剪断放入花瓶里,却一个不注意玫瑰的刺扎入她的手中,疼的她哇哇直叫。
孟古放下手中的水瓢,上前握住她的手,问:“你这是怎么了?剪个花都能这么心不在焉?”
“还能怎么了?”锦月愤然:“采蓝与我是同月进入夏家伺候的,一起派给娘娘身边当差,如今细数起来也有八年了,采蓝却背叛了娘娘,真是太让人寒心了。”
孟古有些哭笑不得:“娘娘的气都消了,你怎么还没消?”
“就是娘娘这么快消了气,我才更恨采蓝。”锦月怒道:“娘娘心善,即便是知道她背叛了她,还是让二小姐带她出了宫,娘娘还特意嘱咐了二小姐,让她在宫外为采蓝寻个好人家,娘娘这么对待仇人,岂非是让她觉得咱们娘娘好欺负?哎呀……疼,疼,疼,你慢点,阿古,你拔个刺怎么这么疼啊?”
趁着锦月不注意的当口,孟古已经把扎在她手指上的刺给拔了出来,松开她的手,孟古道:“刺扎在肉中,谁挑不也是一样的疼?”
锦月偏着脑袋想了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啊。”一抬眼,瞧见孟古神色平静的又给花浇起了水,不禁上前道:“阿古啊,我瞧着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气呢?虽然你在娘娘身边伺候的时间不久,但是我看得出来只要是你说的话,娘娘多少都会听一听的,不如,你去劝劝娘娘?”
“劝什么?”孟古道:“你也说了,你和采蓝随着娘娘入宫感情颇深,有一人背叛,就像是方才你手上扎的刺,扎在谁肉中都疼,更何况她扎的可是娘娘的心头肉,娘娘岂能不疼?只不过娘娘心太过善良,无法割舍掉中间的那份情谊。既然她已经做了决定,采蓝也已经出了宫,再劝无非是把当日的背叛再让娘娘重新想起,她心里难受,何必呢。”
“可是……”锦月总觉得这样有点太便宜采蓝了。
“锦月姐姐,阿古姐姐。”有一个婢女跑过来道:“王上马上就要来了,娘娘要你们两个赶紧去前殿准备。”
君王要来,锦月也顾不得生气,连忙道:“阿古,咱们快些去准备准备吧。”
宜春宫
洛瑶推门而入,见公主玉正坐在梳妆台前画着妆容,内心不禁涌出来扶不起的阿斗之感,却也是按捺住自己心中的不悦,上前柔声劝道:“公主,邺王今天又去了兰池宫,还在那里用了膳。”
公主玉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手中的木梳梳着她垂在胸前的乌发,“那又如何?”
洛瑶叹了一口气,“公主,娴嫔从前只是个才人,如今肚子里有孩子,生下来说不定就晋为妃与你平起平坐了。万一她生下来的再是个王子……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
“从我和亲之初,我那夫君来我这宜春宫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都是不欢而散,你也是都瞧见了的,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从前宜春宫不能和兰池宫争,如今仗着那个孩子,更加争不了了。”
“公主……”洛瑶那一刻真的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你也别劝我了,左右我只不过是一个和亲的公主,只要我安安稳稳的坐在大邺后妃之位,不予他吵闹,表面上过得去,就能结大邺与赵国之好。”公主玉站起身来,盈盈走到床前坐下,道:“近来我头有些疼,身子也乏的厉害,去太医院宣太医来为我诊脉。”
洛瑶奇怪的上下打量了一眼公主玉,这方才还在精心装扮,面色红润,说话丹田气足,怎么就不舒服了呢?
怀着这样的疑惑,洛瑶正要出门让外间的婢女去请太医时,却听得公主玉道:“记住了,请庄大人来诊脉。”
洛瑶步伐一顿,探究的目光看向公主玉,但见公主玉朝她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快去啊。”
出了门,洛瑶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回头看向屋内,公主玉近来的心思全然没有放在邺王轩身上,这样下去可不行,得想个法子了。
邺王轩今日在兰池宫陪了娴嫔一整日,到晚饭的时候,小食堂做了些两位主子喜欢吃的饭菜,锦月与孟古在屋子里伺候。
邺王轩寥寥吃了几口饭菜,抬眼看向娴嫔,道:“今日孤陪了你一整天,有好几次你都是欲言又止,怎么是有什么事要求孤?”
的确,娴嫔心里压着一件事,依着她的性子,又不好向邺王轩先开口,如今听他捅破,便也放下了筷子,试探性的问道:“听说,王上近来有意要给萧二公子赐婚?”
“嗯,是有这么一回事。”邺王轩余光扫了一眼孟古,“你从前从不关心这件事,如今突然问及,是有人选要举荐给孤么?”
娴嫔低头微默片刻,方点头道:“却是有一人早已心仪萧二公子多年,王上既然想做一回月下老人,不如成全了她的心意,为她和二公子牵牵线?”
邺王轩沉静的听着,原本温和的眸子微微一变,不动声色的问道:“是哪家的小姐?说来给孤听听。”
娴嫔道:“是妾身的妹妹,嫣然。”
正要执起筷子的手微顿,方才不知何时悬着的心,在听到那个名字后竟是松懈了下来,眸光几转,终是又回归了温和,柔声道:“哦?竟有这种事?”
娴嫔见邺王轩神情放松,说话语气轻快,觉得事情有缓和,心里便也放心下来,朝邺王轩笑了笑,道:“早前妾身未曾进宫时,嫣然就早已心仪二公子,只是二公子并未有娶妻之意,所以此事便一拖再拖,嫣然如今年纪也大了,父母早有意想要让她寻个合适人家嫁了,奈何她一门心思扑在一人身上,就连前去说媒的欢喜婆都给赶走了。王上现在要为二公子赐亲,妾身就大胆一次求王上,全了嫣然的心意。”
她说着站起身来就要跪下去,邺王轩快一步拦住了她,道:“你应该早点告诉孤,这样孤就可以早一点赐婚,也不至于在一些富贵小姐中挑来挑去也挑不出合适的。”
娴嫔喜道:“王上的意思……是答应了?”
邺王轩道:“情意如此之深,孤又岂会狠心拒绝?孤早已听说嫣然是长安第一才女,无论是才情还是家世,与子都可谓是绝配,郎才女貌,绝世良缘,孤自会为她们两个赐婚。”
撇开他表面上说的这些富丽堂皇的词汇,夏家若是与萧家联姻,这对于邺王轩来说,总归是有益无害的。
娴嫔连忙屈膝谢恩:“多谢王上。”
用过晚饭后,邺王轩不再多做逗留,唤来了汪泉,一起出了兰池宫。
只是在邺王轩临走时的时候,不知是有意或无意撇了孟古一眼,那目光中涵概的……颇有些得意之色。
邺王轩走后,锦月与孟古陪着娴嫔说了会儿话,而后服侍着娴嫔歇下,出了门,瞧见锦月仍旧一副开心的模样,孟古忍不住说了句:“王上又不是给你赐婚,你这么高兴作甚?”
“我当然高兴啊。”锦月凑到她的耳边道:“我是为二小姐高兴,也是在为娘娘高兴。”
“为娘娘?”孟古疑惑的问:“你瞎高兴什么?”
锦月神秘的四下看了看,拉着孟古去往一个无人的地方,小声的在孟古耳边道:“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咱们娘娘没有入宫之前,也同二小姐一样,喜欢的是萧二公子。”
“……”
锦月继续又道:“后来宫里下了旨意,让夏家女儿入宫,起初老爷和夫人所属意的人选是二小姐,因为他们觉得,大小姐性子过于纯善不适合在宫里待着。可是二小姐不愿,还为此投了湖差点就此去了。二小姐从小就与娘娘感情颇好,鬼门关走了一遭谁也不愿见,只见娘娘。后来娘娘无意中听见二小姐睡梦中的呓语,才知道原来二小姐也喜欢萧二公子,娘娘为了成全二小姐,这才向老爷夫人自请入宫。”
孟古了然的点头,对于娴嫔与夏嫣然的姐妹之情,颇为感慨。
锦月笑道:“刚开始娘娘入宫,王上不来,娘娘也不去寻他,那几年来,我还以为娘娘是对萧二公子还未放下,所以一直以来对于王上都有些抗拒,现在好了,娘娘怀了王嗣,又让王上给二小姐和萧二公子赐了婚,如此一来也是一心扑在了王上身上,这对于娘娘来说当然是好事啊。”
对她们来说是好事,可是对于……他呢?
次日朝会散去后,邺王轩单独留下了萧子都说了此事。
近来,萧子都日渐消瘦,即便是穿的比别人多一层,看起来仍旧像是一阵风都能刮倒。
他站在御桌前静静的听完,方捂嘴咳嗽了一声,沙哑道:“臣如今病疾的身子,指不定哪天就去了,享受不了几天的乐趣,平白耽搁了人家姑娘,臣实在过意不去。”
这话是婉拒,邺王轩不会听不明白,却故作糊涂:“这你大可不必担忧,不嫁于你,才是她一生的遗憾。子都,娴嫔与孤说过了,嫣然她早已倾心你许久,此桩婚事既全了她的情意,也让你今后无憾。”
萧子都听他赐婚心意已决,不是夏家女儿必会是其余家的女儿。
手指轻轻揉搓着袖口,萧子都明白邺王轩着急为他赐婚的目的,这门婚事一是用萧家牵连住了夏家;二是彻底的断了他对于孟古的念想。
只得答应了下来。
其实,这门婚事萧子都是觉得讽刺的,他从未真正的表露过自己对孟古的心意,对于那个女子,是何心意,在府上静养的几天他想了很久,他仍旧没有想明白。
可就是这种虚无缥缈的心意,被君王猜忌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