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刑部有司命左右赍官文,至洁园巷盛仁家中,按律缉拿静远、静修。
诸位看官,你们道奇也不奇?按道理,这书信乃是静修送至狱中,为何这刑部却将静远也拿下?莫急,且听率臣慢慢道来。
且说这刑部有司闻左右道:“士伯候府公子:士炜有要事求见。”遂不敢怠慢,急出府衙而迎之,及见士炜,忙笑道:“不知士公子前来所为何事?”
士炜笑道:“大人何必如此多礼?某今日前来,正为茂国公之案。”
刑部有司听闻士炜此言,心里寻思道:“莫非此人为茂嘉求情而来?”遂忙正色道:“茂国公一案,乃圣上亲断,莫说是公子,就是士公也不宜过问。”
士炜大笑道:“大人!你好生糊涂!某今日前来实为相救于你!奈何大人却做如此之想,也罢!也罢!某这就告辞!”
那刑部有司听得迷迷糊糊,一脸疑惑;转而又赔笑道:“炜哥儿,休卖关子,莫要吓唬老臣,有什么事,还望炜哥儿尽诉于老臣。”
士炜朗声道:“大人且不知:想你刑部这律法严明之所,威严肃穆之地,竟有人暗通曲款,偷传书信,勾结茂公!”
其面又转凝重之色道:“大人亦知:茂国公之案乃圣上亲断,干系甚大;若官家知你这刑部衙门之中,有人与这茂国公,关系暧昧,偷传书信;不知官家会作何感想?若陛下忽发雷霆之怒,莫说是大人你,就是尚书大人也未必能保以全身。”
士炜讲话之时,其偷瞟见那刑部有司,虽低声附和,连连点头,然却面露不以为然之色,遂正色大声喝道:“大人若觉某言有丝毫虚假,现便可差人去那狱中,搜查茂国公之处!看某言实也不实!”
刑部有司即谴左右至狱中茂嘉之处;话休烦絮,至于左右搜查之景,与茂嘉相谈之言;某暂且不表。
却说左右果搜得静修所写之书,忙赍之至刑部衙门,报与有司,有司览之大惊,忙问士炜道:“士公子,这书中梅铭乃何许人也?想士公子既知此事,必明其中之缘由,还望士公子详告知于本官。”
士炜遂将静修之址详诉与刑部有司;有司问道:“那梅铭与这茂国公究竟有何关系,竟甘冒如此之大险,送书信于狱中?”
士炜笑道:“那梅铭与茂国公究竟是何关系,某暂且不知;然某却知,此文乃梅铭之兄:梅钰,教唆其所写;那梅钰身为下贱,却眼比手高,心比天大,其不知从何处得知,茂国公身陷囹圄;其心中亦以为茂府势大,必能安然而出,遂借茂府落难之刻,欲假以为进身之机。”
刑部有司怒道:“可恨孺子!不好生读你这圣贤之书,以求功名;小小年纪,却学这旁支末流,钻营取巧,实在可恨!”
遂一面谴人赍文至盛仁家中,缉拿静远、静修;一面将茂嘉之事报至刑部尚书;士炜自去,不提——故而有上文之景也。
却说此时,静修与静远正于门前闲谈。忽有数人,身穿皂衣,匆匆而来,二话不说,便将二人,以锁链,链之,静远大惊,忙问其故,吏即以静修暗通茂嘉之事说之;话毕,即押二人于囚车之上,扬长而去。
华珍听得外面有动静,急出门,却只见缕缕烟尘,慢慢消散于道路尽头。至于其后华珍左右打听,方知静远、静修被刑部带走之事,某暂且不表。
这静修哪里知道静远亦牵扯进来,欲将茂嘉之事详说与静远,奈何左右皂隶,看管甚严,不能言语,静修但目视静远,复目视路旁行乞之人。
众人一路无话,至刑部,有司即命左右将二人分室而拘,以待候审;因茂国公之案关系甚大,刑部尚书得知此事,不敢专断,亦报与临示有司,临示即将此事,并静修所写之书信,报与仁宗;及至未时三刻,刑部及临示有司,方提讯二人。
先说那静修讯问之况:
临示有司问道:“汝何人也?”
静修答道:“秉大人,某姓梅,名铭,字静修。”
有司问道:“汝知汝因何事羁押于此?”
静修淡然道:“秉大人,某因于狱外,私写书信,暗托于狱卒,送与茂国公。”
有司问道:“汝为何会写此书信?有无他人教唆?快快从实招来!”
静修答道:“秉大人,某久闻茂公之名,听其身陷囹圄,悯其缧绁之苦,故而写此书信,并无他人教唆。”
有司问道:“汝所托狱卒乃何人也?”
静修答道:“秉大人,某实不知,只知某于狱外,将此书信交于一行乞之人,其得某之书信,便不知所踪。”
有司喝到:“莫要欺瞒!汝若不知所托何人,又如何与之联系?”
静修答道:“秉大人,某前日,于刑部大牢之外,左右徘徊,忽有一行乞之人,至某跟前,问某有无至亲之人陷于牢中;亦言其与牢中某官相识,只需些许银两,便可托人暗送书信,至那茂公之处;至始至终,某却不知何人乃其所相识之官。”
有司心里寻思:“此子之言,颇合为官之道。”
转而又问道:“当真无人教唆?汝兄梅钰已然交代:其借茂府落难之刻,欲假以为进身之机,故教唆汝写这书信,送入狱中茂嘉处。”
静修闻言,大惊道:“不知何人污蔑某兄?此书信却是某所写,并无他人教唆;若某所言有半分虚假,便教某死无葬身之地也!”
有司正色道:“休发毒誓,今日暂且签字画押,以待后审。”
再说那静远讯问之景:
临示有司问道:“汝何人也?”
静远答道:“回大人,小人姓梅,名钰,贱字静远。”
有司问道:“知道为何羁汝至此?”
静远一愣,须臾,即惶恐道:“回大人,小人不敢隐瞒:小人因教唆铭哥儿,写书信送于狱中国公之处,所以才被羁押至此,还望大人饶过二哥。”
有司问道:“汝为何教唆?从实招来!”
静远忙答道:“回大人,小人曾也读过几本圣贤之书,但奈何小人愚钝,却是看不懂书中之文,以为此生中举无望,小人又嫌这整天说书忒累,于是就动了歪脑筋,想着这茂府枝大叶茂,茂国公现虽身处牢狱之中,然其却必会出来,只要茂公出来,其必会念及我暗送书信之情,到时小人的仕途必会平步青云。”
有司笑道:“就凭汝这满口糟粕之言,不学无术之辈,也妄想步入仕途,青云直上?汝去汝弟远矣!”
静远慌忙道:“铭哥儿的文才,确实远胜于小人,小人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被猪油蒙了心,教唆他替我暗传书信!求大人开恩,念在铭哥儿少不知事,被小人所蛊惑的份上,莫要处罚于他。”
有司道:“处罚之轻重,有律法可循,此些后话,言之无用,本官现问汝,汝与牢中何人勾结,方能送书于茂国公之处?”
静远此时反无一丝慌乱之色,似已然发生一般,随口而道:“回大人,小人实不知何人替我传信,只知一衣着褴褛之人,替小人我中间传话,也是那人说,他认识牢中某官,可以带信,只要小人给他些许银两就行。”
有司寻思道:“莫非,果如此二人所言?牢中官隶所举,亦颇和乎官场之道。”
遂正色道:“汝之所言,本官已记下,待后查证,汝若有半句虚假之言,本官定让你饱受牢狱之苦,痛不欲生!”
静远一脸惊吓之色,忙道:“不敢!不敢!”
其后签字画押之事,某暂且不提;后人观静远之举,作诗而叹曰:
混迹勾栏与瓦舍,
口出浑语逍遥心。
莫言此辈无仁义,
揽责只为弟罪轻。
率臣亦作诗一首,赞静修曰:
勤读圣贤达人情,
欲图荣华心却明。
身处缧绁守孝悌,
何愁仕途不青云?
话分两头,却说皇宫之内,御书房中,仁宗观茂嘉之书,览毕,心里笑念道:“难得这茂老头有如此之想!想来其这般年纪,受此之苦,已然足够,朕心亦不忍罚之。”
仁宗方想至此,忽有左右报道:“陛下,临示尚书有要事求见,是否宣见?”仁宗然之。
及至御书房,行君臣之礼,礼毕,尚书道:“秉陛下,微臣今日得知:狱外有人送书信于茂国公,因茂公之案,乃陛下亲断,故微臣特来询陛下旨意。”
遂将静修私写书信,暗送狱中茂嘉之事详诉于仁宗;复将静修所写之文,呈仁宗御览。
仁宗览毕,即谓尚书道:“卿以为此事该如何行之?”
尚书道:“微臣不敢专断,还望陛下圣裁!”
仁宗沉默少许,忽问道:“卿观此诗,可知其诗中之意否?”
尚书道:“此诗韵律不足,诗中相思安慰之意,亦有些牵强附会。以微臣愚见:实难称之为诗。”
仁宗笑道:“卿毕竟刚正不阿,而不知其言外之意也;此诗每句都暗藏一字,合而读之乃言:‘柳依很好’之意。”
尚书忙道:“陛下毕竟学贯古今,胜微臣多矣,一眼竟看出诗中所言,臣羞愧万分!”
仁宗笑道:“若朕初观此之诗,或难明其中之意;然先皇曾得一诗画,诗中所言与其言外之意竟是相反,那诗韵律,却胜此诗多矣。”
遂将盛仁所赠颜诩诗画之事,细诉于临示尚书。
尚书听毕,即道:“陛下方才这么一说,臣倒是想起梅清此人:年方弱冠,便取进士出身,任扬州通判,后因越州贪腐之案,陷于缧绁,先皇怜其才,赦之,然其突患心恙,辞官不受,后不知所踪,只是不知,这梅铭与这梅清又有何关系?”
仁宗摆手道:“两人关系之事与本案无关,不必详谈;卿观此词如何?”
尚书答道:“此词倒是一篇佳作:虽律不甚工整,然其意却是豁达——此皆微臣之愚见,不知陛下有何圣意?”
仁宗笑道:“朕与卿所见略同——朕亦想‘偷得半日闲。’”
言罢,其面忽转凝重,正色问道:“卿观此最后一文,不知有何见解?”其睨视临示尚书犹犹豫豫、欲说还休之景,又道:“卿即朕左右手也!有言,但说无妨!朕绝不责之!”
尚书遂道:“这梅铭一介布衣,不好生读圣贤之书,以图报效,却妄谈国事,乱揣圣意,按律当严罚之,以儆效尤!”
正是:
静远无辜陷缧绁,
书信复又惹祸根。
梅铭棋局虽已摆,
孰知执子为何人?
毕竟二人下场如何,且听率臣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