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的前一天晚上,夜尤其漫长,莺莺辗转难眠。
大半年过去,她数不清自己在梦里回去多少回。温馨的往日也罢,残酷的血光记忆也罢,她只觉得像梦一场
穆南城很早就起床检查队伍,莺莺对此早有预料,穆南城是一个戒备心非常强的人,几乎事事都要亲力亲为,以防万一。
莺莺是在后院马廊看见他的,穿着军装,从整整齐齐的发丝到铮亮的皮鞋,浑身上下都彰显着一丝不苟。
他背对着她,一只脚大喇喇地踩在马厩食槽上,正在悠闲又熟练地喂马吃麦子,看着别样的英姿飒爽。
穆南城自以为起得很早了,转身看见莺莺的时候,眼底里闪过一丝震惊。她顶着一双疲惫的黑眼圈,看着有些憔悴,只是那亮闪闪的小鹿一样的双眸里却包含生机和期望。
“这么早。”就连脱口而出的招呼语,都一模一样。
她有时候会想,如果穆南城只是自己的哥哥,那他所作的一切她或许接受得心安理得一点。
“有一次,我坐的车被动了手脚,幸好司机发现得早才没有出事。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做的,你看我身边究竟还能信任谁。每个身边人看起来都人畜无害。”穆南城同她并肩走着,轻描淡写地说,听到莺莺耳朵里,却足够让她心惊胆战。
莺莺余光瞥向他,他肩头的徽章亮闪闪,耀目却也刺眼。
“战争是打不完的。你就不担心...”她的话没有说完整,抿住了唇。沙场最是无情,谁都不敢保证哪一天不被吞噬。
“人心永远不满足,战争也就不会结束。”他说完,便觉察到莺莺的眼光看向了自己,他也转头看她。
她眼底有不易察觉的悲伤。但是他看得见,那或许是她表达不出的担忧。
“我打了这么多年仗,老天也没有收走我的命。”他说。
她沉默着,一边走一边看着前方的影子,即使穿着时髦的旗袍,在她身上呈现出来的也不是锐利的时髦感,而是温婉的旧式美感。
莺莺和穆南城坐在檐下,绰约的晨光披落在脚前,温和又舒缓,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落座的两人皆如此想道,只是坐下来了,却没话说。
直到柳絮打着油伞,踩着轻飘飘的碎步寻来,才撞破了这沉默,这静好。
“我还以为我起得足够早呢。”柳絮远远地便掩嘴笑,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像极了屋前风铃的脆响。
“让两位久等了。”她过来,故作玩笑地抬起巾帕往后肩一甩,是戏台上妃嫔的行礼,当是赔不是了。
莺莺起身唤一声二太太,坐了这一会时辰,竟浑身疲惫十分,有些昏昏欲睡了。
只是昨晚想着今日能回乡,生生熬了一个漫长黑夜。如今困意袭来,有些抵挡不住。
“昨晚这是没睡好?”柳絮直到坐上车,才看见莺莺疲惫地打着哈欠。
莺莺疲惫地笑着点头,下一刻穆南城打开她这边车门,毫不客气地挤占位置。
“怎么不坐那边去?”莺莺本就疲惫不堪,被这么一挤兑挪动,难免不悦。
“你不知道我这个地方才是主位吗?”穆南城转头对她说,语气霸道不容置疑。
莺莺觉得后座拥挤了许多,只能往左侧的柳絮那挤一挤。
穆南城大概是生怕路上太冷清,只是去喝庆功酒,却要一大车队一路浩浩荡荡。
莺莺听着车外嘈杂的声响,队伍还没完全出城门,她便沉沉睡去。
柳絮看着莺莺靠在穆南城肩头上睡得正香。
穆南城脾气是真不好,虽然对女人是舍得耗柔情,只是这样温馨静好的场面,柳絮还是第一次见。
往日的穆南城别说让女人靠着他肩头睡觉了,就算是离他心口近一点,也会立马露出极其警惕的神情来。
他的防人之心,从未卸甲过。
穆莺莺如今是趴在他胸口睡着的。若不是亲眼看见,柳絮只怕不相信是穆南城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