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这些年母亲受的苦,楮铭跪行了两步。
“母亲回来吧,我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您不喜欢的都不用去管,我只想你在我身边而已。”
“不要再说了!”桓姮已经泪流满面,他这些年,忍受的离别之痛比他更甚,没有哪个母亲会愿意和自己的孩子生生分离。
“您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我参军的时候,军中世家的刁难,明枪暗箭的威胁,还有朝堂上的步步深渊,我都不曾怕过……
我最怕的是每当别人一家团聚,我却只能孤零零的蹲在房顶上喝酒!在战场上九死一生的时候,会不会我暴尸荒野了,都没有人知道。”
桓姮又岂会不知他这些年来受的苦,每次听说他又受伤,心都要碎了,她的孩子啊,能不想吗!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呜…呜…”
他们母子两终于能敞开心扉谈一谈,云舒避到了外面去,安源师傅在晚课,没空见他,只能百无聊赖的在寺中闲逛,这乾灵寺她也孤独的待了几年,那时若有人这般牵挂她该有多好。
当初桓家受难,桓姮成了罪臣之女,也成了楮敬斟在官场上的绊脚石,他怕明面上休妻被人戳脊梁骨,故意冷落桓姮母子还不够,还时时想着如何除掉她。
他威胁桓姮,如果还一直待在两个孩子身边,他们不仅永无出头之日,还要因为她的身份,受人白眼。
她的璟瑜,那么乖,那么聪明,他是楮家的嫡长子,是要继承楮氏荫袭的,如果是因为她,璟瑜失去嫡子应有的机会,女儿也只能受苦一生,让她如何能做这个罪人,所以她忍痛离开了。
之后,楮家宣布元夫人郁郁而终,身为长子的楮铭,如愿进入了当年只收佼佼者的龙武卫,几年后,楮氏女入宫独宠,再诞下皇子,显赫非常,待皇帝登位,楮家一跃成了大靖第一煊赫的新贵。
可这些都不是她想看到的,她只希望她的两个孩子能平安快乐,而不是卷入这朝堂纷争,如果让她再选一次,她一定会坚决的待在他们身边,哪怕一生籍籍无名。
“那母亲随我回侯府,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住在哪儿。”楮铭握着她长满茧子的手。
桓氏拍他的肩头,“不要,璟瑜你不懂,身份血统在大靖意味着什么,我死了也就罢了,若我还在,你和小颖都要被人诟病,现在你在朝中艰难,若有人因此发难,对你不好。”
一个母亲,一辈子永远在为孩子考虑,哪怕她受再多的苦,都不想让孩子冒一点险,要不是按楮铭的性子,只怕早就翻天覆地了,正因如此,她才一直对楮铭冷脸,如今想来,自己真是好蠢,白白伤害孩子那么多年。
楮铭替她别了别散落的头发,才道:“好吧,别的也就罢了,如今陛下对我猜忌,如果贸然接您回去,反而容易被人伤害,暂且忍耐些时候,等我都安排妥当了,我们就离开这里。”
朝中四处抓他软肋,他不能让母亲跟着自己冒险,待在这里反而是最安全的。
桓氏很奇怪,听他的语气,是打算归隐,那这些年他辛幸苦苦打拼,就一朝放弃了吗。
“你不必为了我如此,等度过这次难关,我也可以搬到平都和你一起住,我都想通了,权势富贵又如何,能和你们两个孩子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楮铭拥住瘦弱的母亲,让她依靠在自己的肩膀,她的小儿子长大了,可以为她撑起一片天了。
“我自有打算,母亲不用担心,对了,我想带一个人来见您,她是孩儿很重要的人,今日能让我彻底打破迟疑的,也是她。”
楮铭郑重的对桓氏说道:“孩儿不孝,行事也许看着大逆不道,但涉及身份秘密,动辄生死,轻心不得,以后会向母亲说明今日个中缘由。”
云舒被引到桓氏面前时,她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云舒,云舒恭敬的拱手行礼:“夫人,别来无恙。”
“殿下不必多礼,我是罪臣桓氏遗族,你以后可称我为桓夫人。”
她不再以楮家姓氏作为冠名,楮铭也没说什么,终究是父亲亏欠她。
桓氏笑道:“你与璟瑜的事,我也略有耳闻,当年你住在乾灵寺时,我也是知晓的,没想到后来还能有这样一番缘分,我虽然谈不上开明,却也不会从中阻拦。”
云舒神色有些不自在,毕竟也算是见婆婆不是………
呸!她想到哪了。
“夫人说笑了,我与璟瑜兄弟相称,确实感谢夫人如此开明,没有门户之见。”她故意搅浑水。
桓姮也没有点破她,继续笑着,她其实是真的怕楮铭会心性扭曲,毕竟这些年自己没在他身边,可云舒这样清风霁月的人,让人一眼看去就喜欢上,是个好孩子,既然楮铭说会给自己交代,她也信他。
楮铭乐得在旁边当看客,很少见云王这般促狭的时候。
云述听探子来报,说阿姊和武安侯一起去了栖月山,心下便暴戾非常,狠狠拍掉了案上滚烫的茶水。
喘了几口气,却见门当外有个小影子探头探脑的,知道是阿箩在那儿。
“躲在哪做什么,还不快进来收拾。”
“哦,来…来了。”
小公子发火了,她恨不得自己是个不会喘气的,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只得慢慢的往里面挪。
云述平复了一下,转过轮车,却见一个穿鹅黄对袄青布裙的女孩儿进来了,圆头圆脑的,一双眸子却大得出奇,黑漆漆水灵灵的,樱桃小嘴抿着,最可爱的是那只蒜头鼻,让人不捏一下就手痒痒,少女微肉的脸还没长开,却也看得出是个少有的美人胚子。
她来到云述面前,拿出帕子给他擦手,他修长白皙的手被茶水烫得红了,阿箩便蹲下来从袖中拿出备好的药膏递给他。
手上的药迟迟没有人接,阿箩疑惑的抬头,却见云述正眯着眼瞪着她,心下咯噔一跳。
“我的手受伤了,你让我自己涂吗!”
“可是郎君的左手不是还好好的嘛。”
阿箩委屈的说,她还没有摸过男人的手呢。
呵!还挺硬气。
“要你涂就涂,废话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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