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广彦脸色灰败,衣袍尽污,手里一把长刀拖在地上,见一众人进来也没甚反应。华明澜看到满地血污腌臜,张手就将陶文姜拦在了身后,陶文姜哪里肯吃他管,推了就向前探头来看,果然吓得一声惊呼。
赵广彦见了陶文姜,发木的眼色顿时燃了一簇火苗:“陶姑娘,你没事。”
陶文姜惊魂甫定,也不管地上躺着何人,赵广彦为何身在此处,只拽着华明澜的胳膊叠声问道:“庄秀呢,我大姐呢?”
华明澜拍了拍她肩,示意她稍安勿躁,又扭头问赵广彦道:“你怎在此,躺地上的可是鬼骰子?”
赵广彦稍犹疑了下,杨武柳兵就逼了上去。赵广彦扔了刀,倒退了两步,摆手道:“人并不是我杀的。”想了下又道:“我自别处听得歹人作恶,赶来时他已是这般模样。”
华明澜摁住就要发作的陶文姜,对杨武柳兵道:“搜!”
拂尘见陶文姜在华明澜手中挣扎不得,上前握了他的手腕,华明澜眉头一皱松手开来,陶文姜一脱身就要向里跑,拂尘将她推到含山郡主身旁,低声道:“你别乱走,还不知这屋里有没有匿着人!”
她声音低沉,语气果决,哪里是丫鬟对姑娘该有的样子。
华明澜和含山都冷眼看她们主仆,心里早疑了七八分。
临屋传来一声断喝,又听得几下女子琐碎的求饶声,陶文姜心下一喜,正欲迎上去,却见一灰布包头,蓝布衣裙的女子被人拧着膀子提了过来,哪里是庄秀,陶文琳?
那女子哭的眼眉鼻涕糊成一团,正摔在鬼骰子尸首面前,顿时惊声尖叫起来,连连踢着腿往后滚,叫着大王饶命。
杨武站在一旁向华明澜禀报:“就藏在樟木箱里,像是受了惊吓。”
柳兵将她反剪了手拎将起来,押在华明澜三步开外,那女子对襟都扯了开,露出红艳艳肚兜带子,一片白嫩胸脯来,拂尘尴尬的眼神转了开,华明澜却似未见到一般,眼神依旧冷峭:“说!”
女子早三魂没了气魄,双股颤栗,又有人反剪锢着她,疼的,怕的哪里说得出话来。
这女子在华明澜眼里不过是线索口供,在陶文姜眼里却是救命的稻草,她三两步走到她面前,打落那锢着女子的手,一把又扶住她欲倒的身子,急道:“大嫂,求求你,我姐姐不见了,你可见过?”
陶文姜生的身娇体软,堪堪稳住那女子,身体暖和和香馥馥倒让那女子安定了下来,陶文姜一串泪珠滚了下来:“她比我高些,穿了蜜合色短衣,挑线裙子,人也好看......”
女子眼神还定定的,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一物来,陶文姜不见这物还罢,见了就汗毛倒立,一把夺在手里,泪珠儿急落,扭头对着含山和华明澜道:“我大姐陶文琳的头钗!”
那是一支素金钗,镶了一圈大小一样的滚圆南珠,虽不算顶顶名贵,却也不是这女子能戴之物。
陶文姜问那女子道:“嫂子从哪儿得来的?”
见那女子摇头,她急切切道:“我是兵部尚书家的女孩”又指了指华明澜等人道:“他们是侯爷,含山郡主,咱们是来寻人的,嫂子告诉我,好东西尽着嫂子开口。”
那女子原想着那两个女子是富户家的女孩,劫了她们不过多索要点银钞,却没想到竟有这样大的来头,地上的男子做了这一票横死当场却也不冤枉了,只可怜了自家也要跟着吃连累,受刑苦,更遑论那两个女子怕早已凶多吉少,顿时心下凄然,哀哭一声:“作孽啊。”
陶文姜却以为那女子在为庄秀喊冤,万念俱损,膝盖一弯跪倒在地,用手拽了女子的布裙,仰着小脸:“她在哪,求求你......”
陶文姜称得上金枝玉叶,这辈子跪过的人十个手指头掰扯得过来,何时要对着一个粗野仆妇乞怜,含山郡主看不过眼一把拉起她来,对着一旁的华明澜道:“侯爷就这样干看着吗?!”
华明澜实是吃了一惊,他倒是想着陶文姜听了姐妹失踪该是心急如焚的,却不想她竟是跟天塌地陷一般毫无把持之力,那叫庄秀的竟如此重要不成?见含山郡主也着急起来,便对着左右使了眼色,杨武柳兵可不似陶文姜软语温言,将那女子捂了嘴拖入后屋,含山听得那屋里隐隐绰绰的人声和动静,眉头一皱先捂了文姜的耳朵,再过一时又拖了那女子回来。
也不知他们两个使了什么手段,那女子不再哭泣不休,额头豆大的汗珠子洒落不停,颤巍巍跪在地上也不敢东倒西歪,问一句答一句。
“奴家叫艳娘,夫家早亡。”
“地上躺着的,是奴家姘......姘头。”
“今天他和两个拜把子兄弟搬来两个晕迷过去的姑娘,让我藏在后院柴房。那钗就是从其中一人头上掉下来的。”
“奴家正在屋内归置衣物,屋外来了几个人,奴家听声晓得是老君山那群山贼,便躲在里间没出去。”
听到这里,赵广彦惊声道:“胡说!老君山的贼人尽被我......朝廷剿灭,哪里来的山贼?!”
艳娘回道:“还是鬼骰子说给我听的,老君山二当家带了几人出山踩点,若不是带兵的人手黑一把火将老君山烧了个干净,生擒一个两个说不准那二当家还跑不了。”
她说着无心,赵广彦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好不精彩。
艳娘抖了起来:“他们发现了后院藏着的姑娘,要带走,鬼骰子说不好跟什么驸马交代。”
赵广彦几乎无颜在此处立足。
“二当家他们听了是官家姑娘,越发得意起来,说新启的寨子还缺东西两个压寨夫人,那些为官人家的女儿又应景又解恨!我听他们吵打了起来,一害怕就躲进了柜子......”
话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
陶文姜白了一张小脸,问道:“那伙人走了多久?”
艳娘茫然的摇摇头:“我只顾着惊吓,不记得时辰。”
华明澜却走到鬼骰子尸首前,看了他刀口,捻了血迹道:“约莫一个时辰。怕现如今早出了城去,他们没胆在京郊安营扎寨,想必还要赶路。”
又对艳娘问道:“老君山那些贼人现居在何处?”
艳娘又摇了摇头道:“奴家不知,只听他们说那山上原是藏了一个王妃的墓穴,他们拿尽宝物,掘开了藏身,倒和了这山头的名儿。”
华明澜和含山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凤巢山!”
陶文姜问道:“凤巢山在哪儿?”
含山道:“距京城两日马程,不算雄伟却也是回环有势的山头,曾是前朝闵王的封地,闵王妃妒杀侧妃李氏被贬回娘家,死后葬在何处不得而知,若是在凤巢山倒合情合理了。”
陶文姜点点头,道:“好,我们走,追!”
除了拂尘,无人跟她行动。
陶文姜回头疑惑的看了看华明澜和含山郡主。
含山郡主不语,华明澜上前道:“他们有王妃墓穴的财宝,这半年来不定积攒了多少亡命之徒,总该召集了人马再去。”
陶文姜点点头,道:“召集人马要报备兵部,要令牌,要批条,侯爷能等,庄秀和我大姐等不得。”她转向含山郡主道:“含山,你听到他们掳去我大姐姐要做什么,我不能等,一时,半刻都不能。”
她想了一瞬,惨笑了下道:“总归是我惹出的祸根子,你们不去,我去!”
赵广彦站出来道:“陶姑娘,我随你去。”他行至陶文姜面前,长揖了一礼道:“姑娘懂得,我赵家难辞其咎,惟愿尽微薄之力,哪怕一去不回也死得其所。”
陶文姜本深恨公主,驸马,此时扭过头去抹了泪,长吐一口气来:“好!”
三人前后出了房。
华明澜叹了口气,对两个亲卫道:“柳兵通报巡检司,清点人马,杨武随我立即赶往凤巢山。”又对含山道:“郡主自便。”也追了出去。
含山郡主一跺脚,到底也赶了出去,倒只剩艳娘一人跪在屋内久久不敢动弹。
众人各寻了马匹,华明澜却拦了陶文姜,好言相劝:“怕是要日夜赶路,你吃不住不如在家等消息。”
“定要同去!”
危言耸听:“那山头上不知藏匿了多少贼寇,刀剑无眼,死伤在所难免!”
“同去!”
威逼利诱:“你若执拗,我和含山都不会纵你,大家一起等出兵令牌吧!”
陶文姜再不看他一眼,嘴巴抿成一条线,勒紧了马缰。
华明澜看向含山求助,含山郡主冷哼了一声,方才郡主府,他色令智昏,护了陶文姜前来,此时也莫要让她出口相助!只冷冷道:“侯爷还不走,莫不是要等着喝山大王一杯喜酒。”
听得陶文姜眼眶发红发热,一扬马鞭,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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