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山倚在廊下的红木柱子上,吊儿郎当的给疾步而来的武安侯打招呼:“武安侯一向安好,多日不见依然面若冠玉,目如郎星,风采不减啊,不知今儿来我府上有何赐教?”
华明澜浅笑闻言:“黄金难买一刻闲,含山郡主才是无事自逍遥。”
含山抱着胳膊:“侯爷先恕我未曾远迎,也不能细听侯爷教诲,我约了人跑马,咱们不如有事说事?”
华明澜微微一笑道:“含山郡主,可否请陶姑娘出来一见。”
含山冷笑道:“不可,侯爷有什么吩咐就这儿说与我听吧,我来转达给她便是。”
华明澜低头笑了下,道:“今儿下午陶家红木宝盖,流苏帷帐的马车被劫了,陶家对外说丢了两个丫鬟,看来也并非什么大事,路过郡主府就想着提醒一声郡主着紧门户。”
含山脸色骤变,红木宝盖,流苏帷帐的马车岂不是文姜先前坐着的那辆,被劫了的会是谁?庄秀和那个唤做拂尘的小丫头吗?
身后房门被推了开来,陶文姜玉色的小脸煞白,圆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含山忙凑过去反被她一把抓住,抖着唇问:“谁?谁被劫了?”
含山蹙了眉,扶着她道:“你先别急,听仔细了再说。”又扭头对华明澜道:“侯爷是成心要骇死人吗?有什么话一气儿说尽了。”
陶文姜听了就挣脱着往前走,大大的眼睛盯着华明澜,边走边问:“谁?是谁?侯爷说谁被劫了?”
华明澜见状倒有些后悔吓着她了,只沉疴用猛药,乱世用重典,陶文姜其人若不一招收服了她,日后还要逆着他张致作怪!便依然冷脸沉声:“原是报巡城司说家里丢了两个丫头,我想着哪有丢了两个丫头,就劳烦陶家五爷亲去的,着人略查了下才知是陶姑娘的马车被人劫了去,好在姑娘跟了含山回来,反倒无事了,却不知那马车里坐着的可是姑娘的丫头?”
陶文姜闻言再撑不住,扭头对含山急道:“是庄秀,是庄秀,拂尘也在车上,怎的就能被人劫了?”
含山见她害怕,身体都打起了摆子,忙几步上前扶住了她,对着华明澜跺脚道:“侯爷还查到了什么,成心跑一趟可真是来吓她的?”
陶文姜果然看了过来,双眼噙泪,满目焦切。
华明澜见状也不藏着掖着,直言道:“我手下查出来是北城赌坊的癞子们,不知何时盯上了陶家,想必此刻人也都困在赌坊后院里。”
含山一咬牙,道:“人被劫到此刻,也不过两三个时辰的功夫,咱们现在就去北城赌坊,荡平了也要把人揪出来!”
陶文姜那手背擦了眼睛,道:“我也去!”
含山气道:“那是个什么地界,你去做什么!”
陶文姜见院中已有马匹,几步上前,踩了马镫就翻身跨鞍,一字一字道:“我要去!接她回来!”
含山怒了,正要将她拉下马来,华明澜却见陶文姜宝蹬轻踏,裙拖细纱,玉带将腰束得只堪一握,正是个风流天成的俏模样,心里像被鹅毛扫了一下痒到四肢百骸,他上前拦了含山道:“郡主放心,我随身也带了两个亲卫,护得住陶姑娘周全,何况不过几个虾鱼翻不出大浪,救人要紧!”
含山恶狠狠的瞪了华明澜一眼,他若知道救人要紧,合该早去寻了人,何故来这里挑拨陶文姜,又见陶文姜现在三魂没了七魄,再听不得人劝的,也只得随她去了。
几人出了府,各跨一匹马,甩着马鞭就要疾驰而去,偏斜楞里跑出一个细条条人影来,将陶文姜吓了一跳,勒了马缰定眼一看不是拂尘是谁。
陶文姜只当拂尘与庄秀一起遭难,如今见了她又是吃了一惊,刚问了句:“你如何在这里?”
原来拂尘本已走到了城门,却怎的一步也挪不动了,心想着返来跟陶文姜再见一面,将这些时日受她的委屈通通倒将出来,让她以后万万与人和善,莫管闲事,少操闲心,见了文姜百般心思涌在喉头又难以出口,只咕哝了一句:“我要走了,跟你说一声。”
陶文姜从牙缝里咬出话来:“庄秀呢?”
拂尘抬眼疑道:“不是跟着二奶奶回府了吗?”
“你没跟着?”
拂尘低下头:“我半道上自己走的。”
陶文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一鞭子甩过去,怒喝道:“你为何偏偏那个时候要走?!”
拂尘听到风声,下意识抬了臂膀,一把握住了鞭稍,从手心里传来阵阵痛感,她知道陶文姜动了真怒,抬头看到陶文姜双目发赤,气急道:“就是因为你,庄秀姐姐才被人劫了!”
“什么?”拂尘如遭雷击,生生愣住了。
陶文姜不愿与她多说,对含山和华明澜道:“咱们快走,庄秀姐姐正不知多难捱呢。”
拂尘虽云里雾里,可庄秀有难却是真格清清楚楚的,她一把拉住陶文姜的马鞍道:“我也去!”
含山和华明澜都冷眼看着拂尘,一个逃仆,此时又表什么衷心?
陶文姜却停了一瞬,对拂尘道:“上来!”
含山不解,陶文姜看了过来道:“她有用,姐姐信我!”
就听嗤嗤两声拂尘将身上穿着的罗裙撕了开,身姿灵活的翻在陶文姜身后。
华明澜看着,感叹主子不简单,跟着的奴才都是这么匪夷所思。
众人再次扬鞭策马,华明澜和他的两名亲卫在前,含山和陶文姜紧随其后,跑了没两步一个醉汉颠三倒四闯在街心,嘴里骂骂咧咧:“你个薄情寡义没廉耻的贱人,害得我马家受人耻笑......”却是马敬元拿了含山的金子,不知上哪儿灌了黄汤又跑来撒野。
陶文姜心急火燎,哪里再愿意跟人啰嗦,不待含山上前,就先一马鞭子抽了过去,将那马敬元抽到在地,翻了几个跟头。
华明澜回头正见这一幕,心里一哂,叫什么陶文姜,如此辣手辣心,干脆叫生姜得了。
他们策马而行,路人见他们来势汹汹皆远远躲了去,是以不过大半个时辰就到了北城紫烟赌坊,陶文姜在京中也曾出来玩耍,但所到之处皆是最是繁闹的中心城区,街净墙高,四通八达,雕梁画栋,商铺林立,哪里见过如此满目尘灰的腌臜市井,她亲见了几间瓦房挂了灯笼,走出来坦胸露乳的妖冶女子,脸擦得白白的,倚在门前嗑瓜子,见人便兜搭,眼神倒精明,见了他们一行非富即贵,却不会上前搭讪。
他们也没直接进赌坊要人,只绕到后街上,华明澜的亲卫扔了碎银子给了一个坐在门前晒暖的女子,问道:“鬼骰子是哪一间?”
那女人混在市井,晓得这客人再不好哄弄,朝着斜对面一间矮屋一指,待陶文姜等人去了,她收了灯笼,紧闭起房门来万事不理。
陶文姜新换的羊皮小靴沾满了泥泞,含山看着拂尘走的安稳,又小心在后护着文姜,心里暗想:“这样一个会功夫的丫头,我究竟哪里见过呢?”
华明澜的亲卫杨武,柳兵到了那家,却见房门虚掩,就都抽了刀出来,护在华明澜前面,含山和拂尘一左一右护着陶文姜,几人悄无声息的进了院子,又走近堂屋。
房内昏暗,赵广彦身穿广袖锦袍,暗纹袍袖上血迹斑斑,一个粗布短褐的汉子就匍匐在他的脚下,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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