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入了春,但这夜晚的空气里依旧淬了几分冷冽之意。
沈如是半倚靠在暖榻上,透过朱窗看着外头廊上隐约复苏了的芭蕉。
抬了抬眼皮子看着边上哭哭啼啼的人儿,言语间尽是慵懒疲惫。
“我中不中意不打紧,你既叫祖母做主,那这会儿又哭哭啼啼作甚?再者表姐您同姨母商量去,你若是真不愿,难道还会强嫁不成?”
沈如是说的委婉,但高宁清大致也听出了点意思。揪了揪帕子,猛地自暖榻上起身。
“妹妹便也是觉得我痴心妄想高嫁了不成?也对,我们这些个穷亲戚哪入的了妹妹的眼?改明个儿我便同姨母说,我同母亲自寻住处去!”
说罢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出,掀起的帘子来回晃荡着,冷风寻着空档一个劲地往屋内钻。
沈如是面上却不动声色,俨然不想理会高宁清的胡闹,只让琉璃将门窗都关上。
琉璃使了个眼色,几个丫鬟便抬着一桶桶热气腾腾的热水进了屋。琉璃盯着几人倒好水,这才挥挥手让几人出去。
沈如是躺在榻上,眉心紧皱着,心里在思忖着事儿。
“小姐,水备好了。瞧您没用多少晚膳,趁着方才的空档奴婢去小厨房端了盅乌鸡汤,扶您先趁热用了吧。”
琉璃缓缓走近,手中提着食盒。说着将食盒放下,微微弯着腰取出里头的青瓷小碗和汤匙,生怕漏了似的动作细腻,不紧不慢。
“我瞧着还滚热着,先扶我沐浴吧。”沈如是睁开眼瞥了瞥桌上冒着热气的吃食,轻声说道,说罢撑着身子起身。
琉璃闻言,手中的动作顿了顿,忙将青瓷小碗放入食盒中,行至床畔扶着小姐。
屋中地龙烧的暖和,沈如是用指尖拭了拭水温,掬了一捧芍药花瓣洒在中。
褪去衣裳,渐渐将身子浸没在热水中,暖意迅猛的将沈如是包围起来。
只觉得疲惫骤减,肿胀着的脚踝都舒服了几分。
“今日去万人街,并未寻到千张机,依旧派些人多打听,因是随着人流进了二道门。”半晌,沈如是蹙了蹙眉同琉璃说道。
琉璃点头称是,只觉得小姐不知从何时起,活得比往昔累了,日日眉头不展。
不过如今的小姐,更洒脱更随性了。
沈如是盯着浴桶中,载浮载沉的芍药花瓣,着了迷,时间仿佛停滞在了这一刻。
京都一个被枯树枝掩着的山洞中,以一红衣女子为首,底下立着一群掩着面的女子,个个奇装异服,衣裳眼色层出不穷姹紫嫣红无一不有。
“圣女,灵族族长一行人已经混入万人街灾民中,想必如今已经混至二道门内了。”一个蒙面女使行了一个极为奇怪的礼,焦急地说道。
霍梦正在把玩着手中的小玉瓶,闻言微微侧身,随着她的动作,一阵阴风吹过。
风,拂开了女使的纱巾,露出了遍布刀疤的面容。
霍梦瞧见她的面容不仅丝毫不畏惧,反而笑容更盛,提了提裙摆,娇声道:“族长不管么?”
女使面露为难,“圣女,族长下令将您请回族中。”
霍梦面色微僵,随即不以为意地说道:“请?他那是囚禁。曲曲灵族何必放在眼中?一群连圣女都不曾拥有的败类。”
女使们面面相觑,都不敢多言。
“那沈家……”霍梦说着,却兀的停顿了。似乎是察觉隔墙有耳,忙变换了语调换成了类似暗号的语句飞快说罢。
随着话音刚落,山洞口的枯树枝微微颤动着,一片树叶摇摇欲坠。
霍梦警觉地望着洞口,微微颔首。“”身侧的丑儿会意,上前一探究竟。
“圣女,并无人影,许是风动。”那带着铁青色面露的丫鬟正色道。
但霍梦历来小心谨慎,此地不宜久留,又用暗号说了几句,一众人如鸟兽散。
四皇子殿中,有黑衣人来报,随着疫急源头的查明,顾无妄很快便能查到饲养军马的袁家。
魏湛怒不可竭,被蛊虫折磨着的他身形更显消瘦了。如今勃然大怒,额上青筋暴起,瞧着很是骇人。
“这是魏贤的烂摊子为何要我替他收尾?”魏湛怒斥着来人。
魏湛虽是如此说,但脑中还是飞快思索着对策。如今他和魏贤共乘一条船,他要借魏贤和母后的势,所以他定要想法子护魏贤周全。
“是何人发现的?袁家如何说?”魏湛冷漠地说道。
“回四皇子,是淮阳候的嫡女沈如是无意间发现了石槽这才暴露。袁家此时已经起了内讧,不如……”
黑衣人话并未说完,但仅仅止于此,魏湛也心中了然。
袁家如今虽说内讧不止,但若是为了此事而丢弃袁家那才个弃车保卒,着实不妥当。但以顾无妄的本事,顺藤摸瓜一路查上来,想必不废吹灰之力疫急一事便能水落石出。
因这场疫急,里外死了不少人。到时候,以公谋私,殃及百姓这这个帽子扣下来,谁人担待的起。
袁家世代掌管军马,虽说算不得大官但也是个肥美的差事。京都马匹管的极严,若是没了这层关系养私兵便是难上加难。
此时棘手,饶是自诩聪慧的四皇子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突然,魏湛似乎想起了什么,那则趣闻是时候用上了。想罢,匆忙铺开信纸,洋洋洒洒写了整整两页,一一折好塞入信封之中递给黑衣人。
“交予袁绍华手中,请转交他务必好好思量,一切都在他一念之间。明日,保不保他侯府我自会告知。”魏湛目光阴冷,嘴边泛着残酷的笑意。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沈如是安静地用着那盅乌鸡汤,眉目恬淡而静远,泡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倒是令她心情愉悦了几分,一口一口地将汤饮尽。
琉璃见状以为小姐喜欢这汤,忙不迭地要去小厨房再端一盅来,却被沈如是笑着拦下了。
“我便不必了,你派人去给老太太大夫人二夫人那送一盅便是。”沈如是淡淡一笑,温柔地说道。
“奴婢早便派人送去了,大夫人那头念叨的紧,只道今一日不曾见你思念的不得了。”琉璃扶着沈如是在榻上坐下,絮絮叨叨地说着。
沈如是笑而不语,动了动脚踝,还是隐隐地疼痛。
被高宁清晚间那么一打岔,沈如是这才想起来走时顾无妄丢给她的药膏,见琉璃一副担心的模样,便叫她取了来给自个儿揉揉。
白白胖胖一个小瓷瓶瞧着倒是喜人,今个儿舟车劳顿也困倦,沈如是让琉璃自顾自揉着。
自己则闭目假寐,屋里头烧的暖和,一个不慎闭眼便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