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你醉了,”沈青君给霍澜渊盖上了被子,话语轻柔,就好像在哄劝一个孩子,“少爷若是难受的话,我让厨子去做碗醒酒汤送来。”
霍澜渊摇摇头,不依不饶,“你为什么不能看看我?”
“少爷,我正看着你呢。”
霍澜渊闻言大笑,他面孔涨红,连脖子也是红的,凡是露在外头的肌肤都泛着红血丝,他闭上了双目,笃定道:“你人在这里,可心却不在这里。你就像是我豢养的一只金丝雀,虽然大家都说此鸟叫声好听,婉转百灵,但只有那鸟知道,它被人困在了笼里,对不对?”
“少爷,你瞧你醉了,都开始说胡话了。”沈青君别过眼睛,正欲走开,去唤小婢女清欢过来,就被霍澜渊拉住了手。
“我是醉了,可我没有在说胡话。”霍澜渊大手厚实,五指弯曲,轻而易举就环住了她的手腕,他指腹的老茧磨得她肌肤微疼。
他一时心急,多吸了几口凉气,遂引得喉咙发痒,急急咳嗽了数声,待他平心静气,他说:“他走了,你的心也跟着走了。我不傻,我看得清清楚楚。我娶了你,可也只娶到你的皮囊。”
“少爷,没有这回事。”沈青君没有转过身去,只是侧过了脸。
霍澜渊却好像偏要她回过头来一般,手上更加用力,“青君,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唤我澜渊哥哥了?少爷,少爷,哈哈,你我之间早就变样了。你跟在他后头,可我跟在你后头,在这一点上,你我二人倒是有些相似,都是……求而不得。”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沈青君垂下了眼睑,不愿想起霍澜渊口中的“他”。
“自我初见他那一日,我瞧你看他的目光,就知他是不同的。这么多年来,我看你不顾身份,偏要追在他的后头。我虽苦涩,可也总是期待,若我一直守在你身边,当你累了乏了,回过头来的时候,或许……就会看见我了。”
沈青君说不出话,她并非不知晓霍澜渊的情意,可当时自己全身心扑在那个僧人身上,一再地忽视了他的付出,也实在是薄情寡义。如今想来,自己或许真的不配得到他人的爱。
“你我有了婚约之后,我虽不安惶恐,可也终日欢喜。我想,只要你我待在一起的时间足够长,总会生出那么点情意。沈伯父那日来通知我,说你去了南岭,你都不知道,我当时有多么的恨他,我怕你就这么跟他走了。可幸好,你最后改变了主意。我虽不知沈伯父同你说了什么,才打消了你的念头,但我是真的很开心。”
霍澜渊重复了好几遍,声音开始越来越轻,“我是真的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沈青君以为他睡着了,便转过身去,想扯开他缚着她的手,没想到,正落入他大睁着的眼里。
“你终于回头看我了,回过头看看我,就这么难吗?”
“对不起,对不起……”沈青君拧着眉,连连道歉,她也只能道歉。
“我落到最后,还是只收到了一句‘对不起’。我不明白,他只不过比我早出现了两年,竟让你如此痴心挂念。我怎么瞧,也瞧不见他身上有哪一处比我好的地方。”霍澜渊说着,仿佛越说越不明白似的,红着的眼里有疑惑。
“他不比你好,你不比他差,只是,他先了一步,从此以后,我眼中只有他一人。”
霍澜渊叹了一口气,“我明白,我明白。你我成婚那一日,我在客房外,其实什么都听见了。不止这辈子,你连下辈子也想许给他。这辈子我来迟了,可下辈子你也不给我这个机会,我恼你自说自话,我恨你痴心赋予他人。明明他都说不要你了,可你却仍将他放在心上。真傻啊,跟我一样傻!”
沈青君低下头去,不敢再听,不愿再听,身子轻颤。
霍澜渊最后说了一句,“你都不知道,他不要的东西,明明是我奉为珍宝的东西,我想穷尽这辈子追求的东西,我羡慕啊,我好羡慕……”
此话说完后,霍澜渊似乎是真的睡着了,他攥住沈青君手腕的手松开,垂落至锦被上。
沈青君呆站着很久,直到小婢女在门外探头探脑,打探屋内动静,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才回过神来。
她给霍澜渊掖了掖被子,又揩去他面容下滑落的泪水,走出了屋子,来到院子中央,耳边是清欢懊恼的抱怨,“少夫人真是不争气,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沈青君将披着的衣衫丢在地上,承那秋日冷风,抬头望月。
“少夫人,少夫人,真的不是我推你下水的。不是我,不是我。”
紫鸢似乎也是被今日之事吓到了,才会趁着夜色深重,跑到她的院子给她赔罪。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将面部贴于地面,朝沈青君磕了几个头。
“你这个毒妇,还有脸来求我家主子原谅?”沈青君还未出声,清欢倒是先恶语相向了起来。
“少夫人,真的不是我推你下水的。我是喜欢争抢,可我绝对不敢做出伤害你的事啊!”
“可容雪那丫头分明就是这么说的,她说她亲眼看见你把少夫人推下了池子。”清欢气得鼻孔出气,扯着紫鸢的身子,就想把她推出院子。
“清欢,别动手。我知道不是她,是青鸾这么做的。容雪是青鸾的婢女,自然帮着她主子来蒙混我们。她此举,算是一石二鸟。我有事最好,没事也能挫挫我的锐气,还能陷害到紫鸢。”沈青君看得透彻,早已摸清了青鸾的套路。
“少夫人,你可得帮帮我呀,帮我跟少爷说个清楚。那青鸾恶毒,绝对不能把这种女人留在府上!”紫鸢似乎也才想明白,遂气得小脸紧皱。她此时不施粉黛,不戴珠钗,倒是个清秀佳人。
“我会说的,至于少爷信不信,我也没有把握。”沈青君宽慰她。
一旁的清欢见状,又翻了个白眼,咕哝着,“少夫人真是老好人!”
第二日,霍澜渊从沈青君的床上醒来,他一时没有明白自己置身何处,只是感觉头疼欲裂。
然后,他大声叫唤下人,却看见沈青君着淡妆而来,面带微笑,便愣在了那里。
“我昨夜……”
“澜渊哥哥昨日酒醉,许是跑错了地儿,跑到我的院落来了,我便让出了床。”
“你唤我……”霍澜渊笑了笑,沈青君很久没见他这样笑了。君子如玉,温润雅俊。很像二人初见时,他的模样。
“澜渊哥哥,关于我昨日落水之事……”沈青君将详情一一道来。
霍澜渊听后,只是点点头,道了一声,“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