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深夜。
沈复死了快一年了,自从李梅芳筹备好男人的葬礼后,她总算是能歇歇了。
这一年中,她周旋于男人的亲戚,接受着朋友们的安慰。那一个个投来的同情目光,简直要让她窒息。
没有人知道,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们都以为李梅芳是个独自承受着丧夫之痛的坚强女人,其实当李梅芳在葬礼中,凝视着那张黑白遗像的时候,曾几度忍不住想笑出声来。
她嘴角的抽动,不是因为悲痛难耐,而是一种抛下重负的畅快淋漓。
那个男人,终于死了!
李梅芳捂住自己的脸,身子颤抖。谁也不会想到那手掌底下的面孔,嘴角已经扯出了一个大大的弧度。
他们都只会说:“哎呀,好可怜啊!”
现在快要到凌晨十二点了,但李梅芳一点都不想睡。她想保持清醒,只有在神清气爽的当下,她才有一种真实感。
不知道多少次午夜梦回,她梦到男人还没有死。梦中的男人仅仅只是坐着轮椅,朝她过来,就把她活生生地吓出了一身冷汗。
醒来之后,躺在床上,她还在后怕,那复杂的情绪中,夹带着稍许的愧疚感。
李梅芳倒了杯温水,把电视机的声音调低了些,就斜靠在沙发上,看起了无聊的综艺。
她和体内的睡意做着挣扎,那电视机里正在走着剧本的真人秀,倒是起了催眠的效果。就在她两眼渐渐眯缝了起来的时候,她听到铁门咚咚咚地传来一阵敲门声。
李梅芳一个哆嗦,恢复了清醒。
她看了看墙上的钟,只见时针、分针、秒针,正重叠在一起。
刚刚好午夜十二点。
这么晚了,谁还会来打扰?
她踩着棉质拖鞋,披上了一件外衣,走到玄关,“哪位?”
没有人回答。
李梅芳奇怪地咕哝了一声,想了想,可能是隔壁醉酒的老头儿,找错了家门。
“那老头儿,迟早有一天,会喝出人命来。”她抱怨了一句,往回走去。
咚咚咚。
又有人在敲门。
李梅芳原路返回,把脸贴在铁门上,有点生气,“是谁在外面?你说话啊!”
作答的只有如涛的风声。
凉风吹过,毛骨悚然。
李梅芳稍微踮起了一点脚,从上方的猫眼,向外望去。只见视线可及的地方,什么也没有。可古怪的一点是,声控灯却一直亮着。
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李梅芳大半个身子还靠在铁门上。那强烈的敲击,连带着门也有点震颤,这晃动最后传递给了女人,把她吓了一大跳。
“谁在外面?是谁家的小孩儿在恶作剧吗?”李梅芳不爽地回击了一下,“你是不是203的那小孩儿,你再这样玩,小心我明天就告诉你家长去!”
随着李梅芳的一句警告,敲门声戛然而止。
“所以说,我才讨厌小孩儿……”李梅芳放下心来,转过身子,正要回到客厅的时候,那玄关长廊上的吊灯,突然一闪一闪,引得她回望了一眼。
于是,李梅芳发现了一处奇怪的地方。
那从铁门最底端的缝隙,透露出来的声控灯光线,少了一块。有一段被阴影覆盖,这就说明,那小孩儿还在门外,没有走。
“真的是,你还想干什么?非得我现在去告诉你妈妈是不是?”李梅芳懊恼地打开了门,没有看见预想当中的小男孩儿。
事实上,谁都不在。
凉风一阵,好像有什么东西穿堂而过。那东西,散发着一股熟悉的霉味。
李梅芳打了个哆嗦,立马合起了门,跑到卧室,将所有的电灯都打开。她扯开棉被,裹在身上,心里一阵惊悸。
好像是那男人回来了!
不可能,他死了,我亲眼看着他被火化的!
李梅芳将身子缩在被子里,坐在双人床的里侧。她紧闭眼睛,心跳得剧烈。
席梦思上下起伏。不对劲,好像有人爬上了这张床!
李梅芳用两只手捂住眼睛,双目眯缝着,从指缝望向身侧的床铺。只见本来平整的床垫,现向下压了个印子。好像有什么透明的物体,正躺在上面。
“啊啊啊啊啊——”她尖叫着,跑出了卧室,缩在客厅的沙发上。
灯,亮了一整夜。李梅芳整夜无眠。
第二天,她的脖子,手臂,大腿,腰腹……上的皮肤,发出了一大块一大块的红疹。瘙痒不止。
至此,她确定。昨天晚上,那个男人回来了。而且,并不是以人的身份。
你要回来干什么?
李梅芳死命地抓挠着自己全身的皮肤,咬牙切齿。她保养得体,虽年过中年,但肌肤仍旧光滑白皙。可现在,她顾不上了。
只见她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无损的皮肤,到处都是通红的一片。那长长的指甲,挠出血痕一道道,有红意渗出。
妈的,你为什么要这么阴魂不散?做鬼也不放过我?
想脱我一起下无间地狱?
门都没有。
李梅芳在这天清晨,收拾收拾东西,就搬出了这个房子,住到酒店去了。
然而,事情并没有因此好转。
无论她搬到哪里,只要一到午夜十二点,那敲门声就会准时响起。若她不打开门,这恼人的动静就会维持一整夜,还只有她听得见。
“啊芳,你最近怎么憔悴那么多?”小姐妹兰园忧心询问。
“我……”李梅芳犹豫再三,把被前夫亡灵缠上的事情告诉给了兰园。若她再不找人诉说,只怕是真的要被折磨疯了。
“他一定是舍不得你吧,真好啊,”兰园感叹了一声,只当沈复不舍鹣鲽情深,“不过啊,被鬼缠上,可是会有损你的阳元啊!”
“这可怎么办?”李梅芳慌了。
“你别急,我介绍给你一个很灵的阴阳先生,他啊,之前帮我家新楼看过风水,可灵了……”兰园一边嘀咕,一边从包里翻找起了什么,“拿着,这就是那阴阳先生的名片。”
“玉生烟。晏三白。”名片上写着一个店铺和那阴阳先生的名字。
“晏三白。”李梅芳重复了一遍。
“先生啊,我又来打扰了,不过这次不是我的事,是我小姐妹啊,她……”
一个慵懒的男声,不待兰园说完话,就直接打断,“你被一个东西缠上了,从你进来的时候,我就闻到了一股腥臭味。”男人吊儿郎当地靠在椅背上,他指了指李梅芳,说道。
和慵懒的举止不同,男人的脸倒是充满朝气。
“对啊,我小姐妹被他前夫亡魂缠……”兰园欲做解释。
“缠上你的不是什么鬼,而是‘伥’。”男人视线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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