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情普天之下的神仙都有一个通习,走着走着就瞧不见人了?
凝珠坐在压货的大板车上,盘着腿兀自苦恼,堆得比人还高的货,打下一片阴影,从荒郊野外一路奔走,终于到了一个叫梧桐镇的小城镇里。
街道上人们的目光紧随进入的马车,她抬起头,便见他们都追了上来,撑着车面站起,往后退了退,还未停稳的马车上跳下来一个消瘦的年轻小伙,大步走过来,欻拉一下将盖在货物上的大布扯了下去。
她被大布扯下时带来的灰一呛,捂住嘴,吞了吞口水,追在车后的人停下,马车也不在走,另一个同样瘦弱看起来比第一个年轻人要壮实些的青年,拴好缰绳走来,站在前一小伙旁边,两人对视一笑,壮实青年举起了手。
“大伙安静,安静。”先是几句惯例的开场白,“这次的新货绝对够,人人都能买的到,而且,”他看消瘦小伙一眼,大声接着道:“我们哥俩打算给各位点优惠,原来五十两白银,现在只要三十两白银!”
薄利多销?三十两白银也不是什么小钱了吧,她抱胸靠在货物上,松了口气,还以为哪些人是看见她了,一窝蜂聚上来原是这两人带来的货,粗略往旁边瞟了一眼,是什么稀奇东西,要人用三十两白银都要来买的?
跳上来一人,瞪在车面上晃了晃,凝珠赶紧站好,往后走开,见青年踮起脚从最上方拿下来一件东西,又开始说:“我们兄弟两的手艺是这方圆八十里最好的,有言说,谁家的更像,谁家的机会就更大!这次的货比上次的货要更精细,连细节都是一模一样,要买的就要赶快了!”
那是一架七弦的琴,琴身用红黑两色的漆刷过,刷的不甚均匀,有些地方不知是没刷的仔细,还是不小心撞掉了,能看到一小块生木。那琴弦绷的很紧,勒过弦眼位置有过不少摩擦,留着大大小小的痕迹,这两人常年做防琴,还做成这个样子,用老宋的花来说就是早日放手早积功德。
且不说这琴做工粗糙,草草了事,绝对值不了三十两白银,就算有人傻到要送钱给这两个青年人,也得看看,这架仿琴到底仿的像不像,愿意发钱买琴的人,总不是为了买回去做个空架子,对音色也是要有所要求,但这琴做成这样,音色基本是没谈了。
这般想着,人群里已经有举着钱袋要挤到前面来的了,一边大喊:“我要!我要!”
车上小伙瞄准那人,走到前面向那人招手,“来,到前面来。”
那人将钱袋放到他手里,搓搓手望着车上的青年将琴递给他,捧在手里看了看,兴高采烈的抱着走出了人群。
嗯……世事总出乎意料,她退到一边,生怕车上青年一不小心用琴砸到她,自有人买走第一架琴,人群就开始沸腾了,都举着钱袋往前挤,车上的青年一来一回,额上冒出些许汗珠,本想趁空擦擦汗,但是抑不住群众的热情。
凝珠打了个哈欠,知道这满车子受欢迎的琴,肯定跟她此次来的事有一定关联,只是好奇,满街满户的人,为何对一架仿琴趋之若鹜,看来都是些不懂琴的老百姓,买回去做烧火材?白发三十两白银,啧啧,真是个富有的小镇。
“不要挤,不要急,我们争取人人都能买到最新版,谁家都不漏!”小伙打心底笑的开心,大概因为是很真实的笑颜,她还觉得笑的挺好看,手里提着事先备好的小布袋子,已经装了快半袋,人山人海,竟是没有散去一点,反而越来越多,堵在街口,连生意也不做了,只想抢到一把仿琴。
只有她一人在,暂时还是选择埋伏的好,若是又遇上性子狠些的灵,等人来的时候,就只能收尸了。
街道上热闹不减,都怀疑是不是那些个财大气粗的人又打算回来再买一趟,大板车上货物拿走了一半,小伙用绳子捆好钱袋,又拿出来一个新的抖了抖,一个一个人手上去收。
凝珠坐下,盯着小伙一把抓的手,百无聊赖的数了起来,一个钱袋,两个钱袋……啪嗒!
一架琴掉落在她脚边,蹭着她的鞋边滑下去,吓得她手抓着两只鞋面,心神一空,愣住住。
车上青年别提多麻利,拿琴的动作流利,下一秒似乎要舞起来,看来,并不知道,掉了一架琴下来。
她盯着眼前的琴,样子简直没法看,方才只是扫过几眼,看的也不算清楚,这样放在面前看,估计这刷琴用的漆也是极下等的,才会对着一块一块的硬结,她顿了几秒,忽伸出手看向周围,想来也没有人会注意到她,手指弯曲停在硬结上,想要扣掉,眼神一瞟,停在几根琴弦上。
虽说这架仿品要多失败有多失败,但这琴弦还是选的不错,老宋做琴的时候很少用什么细铁钢丝,喜欢用马尾,说那样做出来的琴才不会觉得像是有什么变了,但这类琴,一般不卖,挂在墙上也没人会问,有时就会有一种错觉,家财万贯的错觉,就算收入很少,老宋也让她活的很好。
对于琴,她生来便有一种喜欢,因为从小就在琴的陪伴下长大,其实不是,全是因为她恰好喜欢而已,她的爷爷,从来都不喜欢她弹琴,还喜欢编造一些乱七八糟的故事来骗她,可她不是个能好好听话的人,即便没有天赋,连付出就能得到回报,也是要多假有多假。
就算这样,她仍是喜欢,喜欢这种生来就在的感觉,没有血脉相连,依旧息息相关,她慢慢压向琴弦,轻轻一勾,勉强发出一点小小的声音来,手指勾起那太紧的弦时,微微有些发痛。
人群却在这之后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动来动去,她回头一看,奇怪刚才闹得跟个菜市场似的,车上的琴也还剩下小半不止,却发现那些安静下来的人都在看同一个地方,她顺着他们的视线往后看,嗯,什么都没有。那他们看什么呢,比琴还要重要?
疑惑中,便见满大街的人往后退了退,全部跪了下来,叩首伏地道:“拜见独幽娘娘,恭迎独幽娘娘显灵。”
凝珠睁着两只眼,扫了一圈,看向唯一还站着的两人,车上的青年和收钱的小伙,不会是看见她了吧?哪知,那两人噗通一下跪下,车因为突如其来的一跳,吱嘎吱嘎溜着轮子响。
所以,是看见她了?看见便看见,别下跪啊,折寿啊折寿!
两年轻人是生意道上的老手,悄悄打量了她一会,对了对眼神,她还想着怎么要这些人站起,车上那人头头是道的说了起来:“乡亲们看,我就说了,我们做的琴肯定能让独幽娘娘显灵,三十两,买了绝对不吃亏!”
那人还在为自己的跛脚琴打广告,并不像那一众封闭迷信的百姓,眼里看不到对神明的崇仰,边侧头向她使了个眼色,看来,有人爱财,横空出现的人在他眼里,都是一颗摇钱树。
百姓默认那人的话,纷纷点头,有抬首叩到地上,道:“恭迎独幽娘娘显灵,请独幽娘娘移步祠堂。”
人群里有人站起来,她只睁眼看着这一场戏变,便有被请到一张四方小坐上,奔跑着,抬去了祠堂。
祠堂也是修的金光灿灿,富丽堂皇,华贵的像是进到了一座金洞窟,两眼一时看不过来。祠堂的祭台上本来是放着一架琴,红黑漆色相混,处处精美细致,一点也挑不出哪里不好,她被请到那架琴的位置上,盘腿坐下,有人递来那架琴,她接过,放在膝上,倒也挺习惯这个样子。
只是几人在团蒲上跪下,又磕了磕头,说了句:“独幽娘娘好生休息。”给她上了几烛香,走了出去。
两个卖仿琴的年轻人从门边窜进来,仍是用打量的人目光看了台上的人几眼,两人撞来撞去,最终,还是那是递琴的青年说:“独幽娘娘,嘿嘿。”
凝珠哈哈笑两声应他,拿起台上一个苹果,还没入口,就闻到苹果上一股檀香味,抓起衣服狠狠擦了擦,一口咬了下去,看着那两似乎要说什么人。
青年见她给了机会,整了整衣襟,大步走到祭台中间,眼角露出一抹精明的笑:“独幽娘娘,不,这位小姐,虽然你衣着奇怪,是我们从前没有见过,但我想你也不是什么独幽娘娘。”
她嚼着苹果,一脸无谓,但面对两个盗版贩子的打探,嘴一硬,“我不是难道你是?”
青年点点头,接道:“我当然不是,”他面色一暖和,搓起手来:“独幽娘娘是,但是独幽娘娘要想永远是独幽娘娘,还需要我们两的帮助,不知道,娘娘有没有兴趣合作?”
商人为财死,果真不假,不管奸商明商,脑子这等东西都有,能猜到她不是独幽娘娘,还想加以利用,其实答应也没有什么不好,还能要个五五分成,发笔横财,但也没心思跟着瞎闹玩,可现在都被丢到祭台上来了,要是被一群神迷发现她的身份,呵,姜纠会来救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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