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碧瓦朱檐，琉璃灯盏，金龙盘柱，宝石点睛，红衣宫衫上珠光涟涟，步摇宝钗，人面娇俏。</p>
<p>素衣宫婢步子细小且快，低头高举手中食案，弯腰布菜，拾案退出，离了殿才放松紧绷的身子。</p>
<p>宫婢福身，送她到宫殿门口，凝珠笑着挥了挥手，想着要不要进去，殿内华乐绕梁，歌姬嗓音温润，唱着小调，犹如凤吟鸾吹，遏云止风。</p>
<p>那顾晚竟然不来寻她，坐在金殿里享乐子，幸好给了她一块破牌子，要不然，准要被当什么奇怪的人抓起来，莫说还有人送她回来。</p>
<p>一曲已近终点，弦乐一转，又奏起了另一首曲子，她难道要在这等到宴会结束，可这样闯进去，实在太扎眼，又扰人兴致。</p>
<p>她原地踱步，忽见一黑衣男人走了出来，从另一边，也要向殿里走。</p>
<p>看他衣着，一身黑色束身装，头发全数束起，戴着一顶普通的网冠，眉目清秀，文质彬彬，不像是这宫里的贵人，倒有点侍卫的感觉。</p>
<p>他看向这个盯着他不放的女子，两人俱是一惊，凝珠险些喊出生来：“紫……”</p>
<p>她立即无助她的嘴，在嘴前比起手指，示意她不要说话。</p>
<p>凝珠眨眨眼，拍拍她的手，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孟婆，还是一身男相，看她这般随意，似乎对这皇宫并不陌生。</p>
<p>“你也进去？”她轻声问。</p>
<p>孟婆点头，殿内忽传出浑厚的男人嗓音，“孟卿来了怎么不进来？”</p>
<p>殿内，恰好能看见孟婆站在门口的侧身，她向凝珠再三比起手指，才端着笑走了进去。</p>
<p>凝珠趁机跟在她身后，一同走了进去。</p>
<p>“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且见他跪地拱手，嗓子里发出的是真真正正的男人的声音，凝珠下意识看向她，瞪大了眼，呆站着不动，孟婆偷偷朝她瞥了瞥地面，她才慌忙跪下，中气不足道：“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p>
<p>“免礼。”好在座上的人没有要怪罪她，大概也没有注意到她，从进来后目光就一直在孟婆身上。</p>
<p>“方才臣在门外遇见顾将军的人，多聊了几句。”</p>
<p>凝珠发现他不止是声音变了，还莫名长出了喉结，胸前，也是平的，听到她说顾将军的人，不禁脸红，悄声悄息的往她身后退。</p>
<p>“这是位姑娘，你们认识？”穆皇似也觉不可思议，打量她两眼，又看向孟婆。</p>
<p>“这位姑娘腰上挂着顾将军的令牌，臣猜的。”</p>
<p>穆皇点点头，剜了一直低头丧气的锦华一眼，笑眯起眼，“不错，不错，难怪顾卿要在身旁多添一副碗筷，都入座罢。”</p>
<p>两人行礼退去，一人走向一边，凝珠瞧着顾晚桌上一副还没用过的碗筷，兢兢业业在他旁边坐下，拿起筷子准备大吃一顿，顾晚看过来，她立马放下，摆的工工整整，见他还看着，又往外移了移。</p>
<p>顾晚只好夹了一块肉放到她碗里，再看向她，自动凑了回来，嬉皮笑脸的望着他，端起碗欢欢喜喜的吃了起来。</p>
<p>这一举动，足以引起一番暴动，倒酒的侍女们一个劲的看凝珠，不知是何方神圣，能让穆国万千女子心中挂念的人，堕入红尘，从来只见顾将军独来独往，金枝玉叶的公主也是不多看一眼，这更让她们好奇不已了。</p>
<p>凝珠爽快的吃下半盘子肉，总觉得有人看她，抬头却见大家各忙着各自的事，倒酒的倒酒，点香的点香，要不就站在角落里，盯着地面。</p>
<p>她只好继续吃，这一块肉还没有夹到碗里，目光又集中到了她身上，准备来个措不及防，猛抬起头，却对上锦华一双波光盈盈的眸子。</p>
<p>锦华正好坐在他们对面，盘子里的菜一点都没动，神色悲戚，眼巴巴的望着她，或是她正坐着的位置。</p>
<p>孟婆坐在她旁边，同样神色悲戚，侧首看着锦华，没松过眼，她往她往里夹菜：“公主多少吃点，你这样，臣会担心。”</p>
<p>凝珠忙咬住唇，险些要笑出来，孟婆瞪着她，警告她不要坏事，她做模做样的抬起袖子挡住下半边脸，呼了口气，才抬起头。</p>
<p>穆皇也是焦坏了心，喝了几口酒，也没什么心情了，劝道：“锦华，不要辜负了孟卿的心意。”</p>
<p>她看向席上正是中年的穆皇，满头青丝，只见眼角几缕皱纹，保养功夫丝毫不比女子下得少，果然是国泰民安，忧愁事少了，闲工夫才多，又有顾晚保卫家国，只怕唯一担心的就是这个公主。</p>
<p>一场五人的宴席，若是她和孟婆不在，他们三人，今天这封圣旨请人，谈的怕是公主和顾晚的婚事，可惜，这穆皇的心已经向孟婆倒戈，大概不会再想着撮合他们俩。</p>
<p>“父皇，女儿只喜欢晚哥哥。”锦华对她笑了笑，眼中含着几分泪光。</p>
<p>凝珠不急不缓回笑，心里虚的发慌，想不明白公主为什么就看上顾晚这个木头，还用情如此之深，她分明对他没有感情，又要装做喜欢他，到底假意难敌真情。</p>
<p>若不是因为他是九灵，她大抵也会选择撮合他们，可这人是九灵，她要带他回去。</p>
<p>“公主这样将我放在哪里？”孟婆眼神哀伤，她也是一往情深，爱她死去活来，却得不到她心里一点位置。</p>
<p>如果这人不是孟婆，凝珠发誓，一定相信这个男人是真心爱她。</p>
<p>碗里的菜早就凉了，锦华半垂眸子，于心不忍，摇头道：“对不起，孟七，谢谢你救我，谢谢你对我好。”</p>
<p>“呵，”孟婆苦笑撑着桌面，仰起头将眼里泪水逼回去，说：“原来，我只值一句谢谢，公主明白我的心意，我会等你，回心转意。”</p>
<p>她站起大步走出，背影在繁华的灯火里那般失落，愁苦，甘愿做那苦苦等待的痴人。</p>
<p>锦华望向她的背影，欲言又止，眼泪在眼眶边上打转，再止不住滴落下来。</p>
<p>看着两人脸色都不大好，凝珠准备开溜，指了指外边，说：“我掉了个东西，出去找找。”不等有人说话，就跑了出去，这么闹心的时候，她这样的人最不起眼。</p>
<p>灯台上火光摇曳，风里带着不同花香，吹在人脸上，神清气爽，她深深吸一口气，兀自朝小道里跑去，灯火黯淡处，站着一个黑色身影，听见脚步声，回头一望。</p>
<p>“紫槭！”她跑上前去，两人一同前行。</p>
<p>“你真不错，竟然能让神尊给你夹菜。”她对她一番夸赞，倒不是开玩笑，当真还是第一人。</p>
<p>“不，只是凡人的九灵比较有悟性，知道怎么做对他才是有好处的。”她摇摇手指，否决孟婆的话。</p>
<p>孟婆笑笑不言，走进前方小亭，靠着栏杆坐下，变出一只白瓷小碗，望着一汪黑漆漆的水，接连喝下好几碗。</p>
<p>她趴在栏杆上，对岸的火光印进眼里，“紫槭，要不是我认识你，差点就真的以为你喜欢上公主了，你演的真好。”</p>
<p>“是吗？”她反问。</p>
<p>“嗯，真的超棒，你不知道你走了后，公主还看了你，说不定你会比我先完成任务。”凝珠好好坐下，瞥见孟婆的碗，玉白色的汤上有晶莹的光飞起。</p>
<p>她拿住孟婆的手，问：“这是什么东西啊，怎么喝不完？”</p>
<p>孟婆递起碗，不答又问：“要尝尝吗？”</p>
<p>凝珠点头，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小口，顿觉浑身一抽，那汤入口竟是又苦又涩，五脏六腑都跟着体验了一把，趴着栏杆恨不得全吐出来。</p>
<p>夜风拍在脸上，这苦涩也不能减掉半分，过了好一会儿，孟婆在她背上一点，她才好受一些，苦着脸说：“太难喝了。”</p>
<p>“你自己要尝，怪我不成？”孟婆笑出声来，收了往生碗。</p>
<p>凝珠又歇了些时候，盘着腿仰头靠在孟婆手上，说：“我今天见到一只灵，她说自己是公主的灵，你在宫里，有没有见到过。”</p>
<p>孟婆仔细想了想，道：“没有。”</p>
<p>“那只灵知道奔雷的存在，公主得到过一把名琴，你知道是什么琴吗？”</p>
<p>“名琴认主，”孟婆了然，道：“是春雷，这把琴里的灵，性子不大好，做事狠辣，不计后果，你说她认识奔雷，她两有过一段不快的往事。”</p>
<p>“什么往事？”凝珠挪近了些。</p>
<p>“有一次，神尊要找一个会养花的灵，本来应该是她，后来不知怎么就换成了奔雷，她因这事记恨奔雷，在奔雷遇主的时候故意捣乱，让她的主人以为她是不祥之物，连夜将她丢了出去，奔雷原来是有成仙的机缘的，那凡人将她丢弃，便已是缘尽，不想春雷在达成目的后要去加害那凡人，奔雷念着那凡人的好，要去救他，帮他挡了灾，两人大打出手，毁了天宫一座**凶兽的宝塔，闹到了天帝耳里，神尊大怒，将奔雷锁在人间荒岛，春雷却得幸逃了。”</p>
<p>“你在地府怎么还知道天上的事？”她看向她。</p>
<p>“我人缘可好，有天上的朋友。”她嘚瑟道，不知正好中了圈套。</p>
<p>“我猜，”凝珠坐起狡猾一笑，故意不一次说完，道：“那人就是，姜纠，对吧！”</p>
<p>孟婆失声一笑，原来是在框她的话呢，说：“是啊，你猜对了。”</p>
<p>凝珠一脸骄傲，终于有一天，她也可以从孟婆嘴里套出话，第一次觉得，神鬼和人，没有什么区别，会哭会笑，有情有义。</p>
<p>她忽伸手抓向孟婆的腰，不知道鬼会不会也怕痒，孟婆手快，一下抓住她的手，将她的鬼点子用到了她身上，凝珠笑的没有力气，躺倒在椅子上，哈哈大笑的时候，猛然发现亭外站了一个墨绿色衣衫的声影，一口气噎住，直接从椅子上滚了下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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