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刀和单胭立刻起身赶过去,却看到雪地里两拨人在对峙。从他们身上看到的不是畏惧,而是不忍。对于敌人,他们怀有十足的恨意,但是对于自己人,他们从来不会吝啬于付出真挚的情感。
方小刀好奇的看了看两拨人,明显感觉到这不是平常闹了一些小矛盾,更像是杀意和情感在纠缠扭曲。
单胭道:“大敌当前,身为无上宫弟子,竟然自己窝里斗,可真是有出息。”女人毕竟是女人,大敌当前的时候更多表现出了对徒众的体恤而不是令行禁止。
突然,人群里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黄脸汉子道:“大长老是个叛徒,他刺杀殿主不成,已经逃走了。”
任谁都不会怀疑尚彬会背叛,因为他是如今无上宫资历最老的人,单老魔唯一的师弟。像这样劳苦功高的人,在无上宫任何一个地方都备受尊敬,甚至单胭也对他毕恭毕敬。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居然是一个别有居心的叛徒。
到了此时此刻,单胭最不能接受的事情就是背叛。所以方小刀立刻觉得不妙,单胭可能会大开杀戒。
果然,单胭一声不吭的走了过去,没有任何的命令,看起来她是要自己动手了。
江南的寒风总是带着一股浓重的水汽,使人浑身如同浸在水中。而江南的人,却未必知寒暑,了是非。如佘英这样的女子,本该是锦衣玉食,再加上无数青年期盼的垂青的目光。可是她偏偏选择了流浪,在这个熙熙攘攘的世间孤独得流浪。在人声鼎沸之中,酒已经喝了不少,可从来没有人让她停下来。
这时候,街边走来了一个美人,在一阵阵寒风之中让人看了忍不住心疼。她是那种很耐看的女人,她的美应该配江南的和风细雨,而不是这种鬼天气。
她好像很焦急的样子,匆匆忙忙的来,匆匆忙忙的离开。她只是个路人,但是佘英准备跟上这个路人,因为这个路人佘英认识。
跟了一阵子,佘英终于加快了脚步,走上前去叫道:“你的衣服太单薄了。”
前面的人停了下来,看到了佘英表现的比较惊讶。
“妹妹怎么在这里,我以为你应该去无禅宗了?”
佘英道:“我以为你在无禅宗,纵然不在,也应该不是在这里一个人乱跑。”
这个邂逅的路人是苏若瑶。佘英本应该对她有些敌对的,但是看她一路上总是打着冷颤,还是于心不忍的。
佘英把包裹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件厚实的衣服道:“穿上这个吧!”
苏若瑶确实很需要衣服,只是出门着急没有带银两,以至于没法添一件御寒的衣服。
苏若瑶接过来穿在身上道:“多谢妹妹。”
佘英道:“听说小剑宗也要参与攻打往生殿,对吗?”
苏若瑶道:“是,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两个姑娘说了很多话,可是没有一句涉及到方小刀。仿佛那是个禁区,谈及可能会失去友好的余地。
原来,苏若瑶和殷晟本来是一路同行。结果不知道为什么,殷晟留下一封书信自己离开了,嘱咐苏若
瑶要么回山,要么去无禅宗。可是苏若瑶不愿意回去,又抹不开面子去无禅宗,只能漫无目的的走了几日。
听说苏若瑶也没有目的,佘英表现的有些高兴,笑道:“既然你我都是不知道去哪,不去我们一起走,也好有个说话的伴。”
苏若瑶道:“这都已经入冬了,妹妹难道不陪令堂过年了么?”
佘英道:“当然不用,我每天待在家里母亲还要生很多闷气,离开她反而好受一些呢!”
苏若瑶道:“那,我们俩去哪呢?”
佘英道:“天大地大哪里都可以去,何必在乎目的呢?不过眼下北方太冷,我们不如一路向南走吧!我听说南海之滨四季如春,我们去那里反而能过一个很舒服的冬天,等开了春,我们再回来如何?”
苏若瑶几乎没有远行过,她有些踌躇了。她性子没有佘英那么野,更喜欢平平静静的生活。
佘英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道:“难不成你想去无禅宗么?那个地方山高,我看冬天肯定冷极了。”
苏若瑶连连摇头道:“不,我不想去。”
佘英道:“那就跟我走吧,我们可以做很多事情的。以前我总是不明白,有些男人为什么总是喜欢行侠仗义,现在我们可以试一试,我想知道侠义到底哪里好?”
苏若瑶点了点头道:“或许是这样,我们没有做过的事情,自然是不能懂的!”
佘英笑道:“你我二人同是用剑,年纪相仿,行走江湖也该有一个不分你我的名号。你觉得,绝世双姝这个名号够不够响亮?”
苏若瑶道:“很够响亮,只是落了俗,未必有什么真义。”
佘英道:“那姐姐取一个吧!”
苏若瑶道:“红尘多苦厌欢,双双离合同心,知晓相思乐事,方能世间共游。我看你我有缘,不如取个名号叫做游尘双痴,但也是贴切得很!”
佘英玩味了一会道:“贴切是贴切,可我觉得痴这个字不好,好像是傻子,不如双姝来得好听。所以,前面听你的,后面得听我的,我们叫做游尘双姝,就在这红尘中游历一遭吧!”
苏若瑶道:“合妹妹心意就好。”
可以预见游尘双姝即将名震江湖,那时候必定是武林中的异彩,甚至留名青史了。
世上奇女子似乎从来都不缺,她们不仅让这世上的女人佩服,也让男人趋之若鹜。方小刀也不是这世界上唯一的幸运人,只是这些幸运的人,有时候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
裴旭东回了家,还是躲在轮椅里面不肯起来的大丈夫。不是每一个站着的男人,裴旭东坐着,却让很多人高山仰止。就算是裴家还有另一个顶天立地的裴向东,可裴家还是无人能够替代裴旭东。裴家二公子,不仅是一个奇人那么简单。
今天是裴家有一件不大不小的喜事,是裴向东儿子的满月酒。这已经是第二个儿子,实在算不上什么很大的喜事。但是乡邻亲友必定是要来祝贺的,一些亲戚朋友也一定会来亲近一二。这是世家该有的景象,多是有事相求或者趋炎附势,真正的朋友并不
多。
裴旭东坐在厅堂里招呼着来人,不苟言笑的样子让所有人都有了压力。
这时,外面一阵车马声响起,紧接着门童大声叫道:“双江女侠到访,厚礼一份!”
裴旭东仿佛听到了足以让他拼命的消息,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就连周围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心想这位几近瘫痪的公子,莫非已经痊愈了么!
裴旭东掠至门口,赵婕便来到了眼前,穿着朴素的衣服,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有些发颤的裴旭东。
裴旭东舌头一跳一跳的说道:“你来了?”
赵婕点了点头。
裴旭东有些踉跄得让了两步道:“快请。”
二人走到了厅堂里,赵婕突然停了下来,看着那轮椅。
裴旭东走了过去,扶着轮椅道:“有一些困乏,这轮椅坐惯了便有些喜欢了。”
赵婕一声不吭,突然双手按住了裴旭东的肩头。裴旭东本能的抗拒,可是那双没有用多少力气的素手,仿佛有让他失去一切倔强的力量,他只能选择妥协。
裴旭东坐在轮椅上,赵婕便走到了轮椅后面,默默地推动轮椅,离开了热闹的大厅。
裴旭东仰着脖子看赵婕,赵婕看着前面的路。路不长,但是所有人都一样这段路很长,包括本来不相干的客人。那副画面很美,让人不想这一刻就这样消逝。
走到了安静的花园里,裴旭东忽然坦然了,笑道:“已经两年不见了吧,你回家守孝,我也不敢去打扰,你来了就好。”
赵婕点头道:“我孝期已满,如今已经行走江湖无碍了。”
裴旭东当然知道,守孝三年才是真正的大孝。但是他没有说,因为不管什么原因,他都喜欢看见赵婕。
赵婕当然不会不知道三年守孝的事,但是她还是说孝期已满,实在是一个蹩足的借口。但是,这种蹩足的借口,正好是一种委婉的表达。
事到如今,很多人听到这句话都会明白它的诉求。可是世上有一种糊涂叫做装糊涂,一旦犯了这种糊涂,那必定是世间最大的糊涂了。裴旭东聪明极了,可是在这件事上他实在糊涂,因为他装糊涂。
那日在苗家,方小刀说过,无端的打扰赵婕只能换来一时相距,过不了多久她家里又会有什么人离世了。这个道理裴旭东懂,而且懂得更多。因为他知道,赵婕没有那么多亲人,而她和他却可能缘分很长。等她的没有亲人会离世的时候,她也就不会再有借口赌气了。而那个时候并不是意味着她不会再赌气,而是意味着,爱已成恨,缘已成空。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个道理裴旭东不可能不懂。但是他一直认为自己没有长久,所以也没有考虑过长久。在他看来,相携手不能白头那是一种背叛,所以他不愿意去做一件背叛赵婕的事情。可是他还活着,有爱有恨就会有私欲,有私欲就会一时贪欢。一个一时贪欢,一个恋恋不舍,正是进退不得的情之苦,爱之痛。
这是一个多情的江湖,不管刀剑如何冰寒,人心如何险恶,终归是情非凡物,染江湖一抹异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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