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楚将一个酒坛递了过来道:“真正的北漠好酒,我敢保证你从来都没有喝过。”
方小刀接了过来道:“江殿主,这酒可太金贵了!”
江楚道:“兄长没了,我没有喝掉。因为他没有回来,可是现在不喝的话,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了,兄长就算要回来,以后也找不到地方了。”
方小刀道:“我们还可以打回来的。”
江楚道:“纵然打回来,恐怕也不是现在的样子了。”
刀马过后,纵然青龙殿弟子能够重新夺回故地,这里会被刀马摧残成什么样子,的确是一个未知数。方小刀很敏感的感受到了江楚做出这个决定的艰辛,所以才会备酒给他。
江楚拍去酒坛上面的泥封道:“喝一些酒,我们该走了。”
方小刀也打开了泥封,和江楚碰了一下酒坛,结果江楚拿起酒坛就再也没有离开嘴,直到一坛酒见空。
方小刀盯着江楚,直到江楚扔掉了空酒坛,才发现他鬓边斑白的头发显得十分颓废。青龙殿殿主,离开了这里还是青龙殿殿主,但是离家的人却和在家里的人非常不同。
回雁峰的雪似乎比别处更厚一些,风也更冷。这个地方是古来战场,曾经有一座依山而建的古城,名字叫做回雁城。
方小刀看着古城的残垣断壁上皑皑的白雪,转身向单胭道:“刀马川已历三百年风雨飘摇,自立成国久矣,他们是不是也会想攻城略地,成就伟业?”
单胭道:“未必不想,只是牢记祖训,不敢罢了。刀马川世家和部野之间相互制衡,很难铁板一块,所以是很难团结起来成就什么伟业的。”
方小刀道:“事在人为,怕只怕总归会有那么一个人,不满足于只做一个刀马王。”
单胭道:“那得先把刀马川的刀马尽数握在自己手里才行。”
方小刀道:“所以,对无上宫最好的结果就是刀马川持续这已经三百年的状况,是吗?”
单胭道:“我们希望刀马王一直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只有这样刀马川才有秩序。但是我们永远不会希望刀马王能够掌控所有刀马,因为那样,霸权就会蔓延到北漠来。”
方小刀并非对权谋之争很感兴趣,而是想知道,无上宫如何才能够安宁。就算无上宫没有单胭,他也更加愿意刀马川和无上宫和平共处,省去人世间的许多杀伐。
醉酒后的江楚就像是一个失去心爱之物的稚童,一直沉默不语,不愿意理会一切。他可能没有真醉,而是装醉,因为他和方小刀来的时候很平静,没有高喊着去找刀马川拼命。在所有人认为他已经醉倒之后,没有一个人去打扰他,他也不用去面对青龙殿朝夕相处的兄弟。
雪峰随夜色渐渐安静下来,静的能够听得清人心的怯懦。因为这怯懦,所以世间总有很多人不愿意接受现实,而是选择躲起来焦虑。
突然,雪地里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传来,江楚立刻闭上了眼睛,做出一副已经沉睡的样子。
脚步声越来越近,近到本来毫无戒心的江楚瞬间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骤然睁开双目,江楚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那是一种失望透顶的神色。
中原大地上,
斗争从来都是平常的事情。随着中原和北胡连年的征战,天下乱相渐多,武林中的争斗也变得越来越激烈。在这种时机下,东山派的陆寒廷野心再一次膨胀。因为以他看来,现在建功立业的地方已经不局限与武林,而是蔓延到整个天下。
合手帮虽然如今声势比以前大了很多,但是在江湖中还是要小心翼翼。因为对于他们来说,风雨飘摇之中存在的风险太大。如果可以,他们宁愿选择两不相帮,但是盟约一出,正道中人云集响应,合手帮被裹挟也只能选择参战。因为如果不参战,总有很多人能够找到借口说合手帮非正道。
作为合手帮最得力的大将,殷晟又一次被委以重任,他要去找剑宗绝学“天剑二十七”。这件事本来由小剑宗的人出面更加合适,但是匡腾突然闭关,杨悯年事已高,所以他就变成了最合适的人选。
天剑二十七的消息是小剑宗无意中得到的,到现在也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而已。
殷晟走在僻静的山路上,走了一会突然停下来道:“出来吧,你跟的这么紧,我没有理由不知道的。”
话音刚落,一个头戴斗笠的女子缓缓的走近。
殷晟道:“三妹,你已经跟了我好多天了,可见你的武功如今已经很了不起了。”
斗笠下的苏若瑶突然露出了脸道:“还是大哥轻功了得,我这几日追的可是一点也不容易。”
殷晟道:“那你可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及时阻止你或者把你带回小剑山去?”
苏若瑶无奈道:“要骗过大哥,还真是不容易。”
殷晟道:“我带你走,是因为我知道,你和我不是同一个目的。”
苏若瑶低下头道:“大哥说什么话,我当然是和你一起去,一起回合手帮了。”
殷晟道:“小刀去了无禅宗,但也是无奈之举,他对你始终还是一片痴情的。不管别人怎么说他,我始终当他是我最好的兄弟,至于你嘛!如果你认为小刀虚情假意,那便不用去找他了。”
苏若瑶无奈道:“怕只怕,他对别人也是真情实意。”
殷晟觉得自己解释不了这件事,因为他不懂方小刀的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甚至他一厢情愿的认为,方小刀心里只有苏若瑶一个女人。
殷晟道:“后面有大队人马赶来,此地狭隘,我们还是小心一些为妙。”
苏若瑶吃了一惊,原来是殷晟已经听到了后面的马蹄声才唤她出来的,这份功力可是自己远远不及的。要知道,殷晟离来人比自己离来人远一些,可是殷晟早在二人谈话之前便听到了声响。
二人立刻寻找隐蔽的地方,等了一会,烟尘之中出现了一队骑兵。这些骑兵和平常见到的官差不同,都是披甲背弓箭,身上带着刀剑类的短兵器。一个个人高马大,戴着一模一样的铁盔。带头之人年轻英俊,腰间挂着一口宝剑。
二人自然不会放过偷看的机会,只是那将军突然像二人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目光如同闪电,让人望而生畏。
待马队过去,殷晟道:“好厉害的将军啊!”
苏若瑶道:“恐怕是,好厉害的剑客吧!”
殷晟道:“哦,何出此言?”
苏若瑶道:“难道你没注意到嘛,他腰间挂的宝剑,其实是现下应该在无禅宗的龙脊宝剑。”
殷晟惊呼道:“啊!”
苏若瑶道:“师父自幼告诉我天下无数名剑,并有图谱叫我辨识,所以我决计不会看错的,毕竟龙脊可是天下第一宝剑。”
殷晟道:“一个朝廷的将军,怎么会佩着龙脊宝剑呢,难道是叶慈悲拱手送人了吗?”
苏若瑶道:“不好说,但是以无禅宗那两位宗主的作风,应该还做不出来。除非,这又是什么阴谋诡计。”
殷晟道:“这可就更奇怪了,小刀怎么可能对一个将军用阴谋诡计。何况,无禅宗和朝廷素无往来呀!”
苏若瑶道:“怎么会没有,你没看到过满街市的通缉令吗?”
殷晟道:“我看到了,但是能抓得住小刀的官差还没有出生呢!”
苏若瑶道:“那,今天这位将军呢?”
殷晟想了一会摇头道:“这件事实在太奇怪了,小刀杀了东山上埋伏的人,朝廷为什么会插手呢?”
苏若瑶道:“无非是两种可能,要么就是江湖上的人想要他的命,要么是朝廷的人想从无禅宗得到好处。”
殷晟一拍脑门道:“说不定就是这个将军想得到龙脊剑,所以才使了这个计谋。”
苏若瑶道:“可是无禅宗那两个宗主谁都不像吃亏的人,你说呢?”
殷晟道:“那倒未必,小刀如今举步维艰,做一些事情让自己江湖路好走一些也是有可能的。”
苏若瑶轻叹道:“夺路,夺路,摇尾乞怜得来的路,和夺来的路,只怕是天差万别。”
殷晟一愣,许久说不出话来了。那是第一次,作为一个刀客的殷晟觉得自己应该学一些剑法,不是为了以剑代刀,而是为了能够看懂剑客的心。
远在大漠的方小刀其实很早就知道自己被朝廷通缉了,但是他全然没有当成一回事,反而当成了一个笑话。
这个笑话成功的逗笑了情绪低落的单胭,他认为这就已经很值了。
单胭道:“没想到啊,你方少侠英雄侠义,不苟同于世俗,不与盗贼同行,结果却变成了赫赫有名的凶徒,大盗。”
方小刀道:“大盗,你说得不错,我的确是个大盗,而且是偷走了世人最宝贵的东西。”
单胭道:“你怕是只盗走了无数少女的痴情灼恋吧!”
方小刀却很正经道:“我是个罪该万死的大盗,因为我盗走的,是世人的看的最重的脸面。”
单胭道:“哦,这个怎么说?”
方小刀将东山派的事情大致说了一下,然后问道:“人家是天下第一的剑客,更是天下第一的侠义仁德,可是在我这里只是卑鄙无耻的天下第一剑客,这不就是把人家的脸面给撕了下来嘛!”
单胭由衷得相信了方小刀的说法,点了点头道:“那你可真是这世间最可恨的大盗。”
说完这话,方小刀道:“刀马川来袭击了吗,怎么这么吵?”
他们两个人离开人群很远,静静地说话,以至于弟子们喧哗起来的时候都没有理会。他们没有听到山下马蹄声,所以并不太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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