赧然红面的罗翠微哭笑不得, 伸手在他环住自己的臂上掐了一把, “我的意思是……叫你撒手!”
虽说她与云烈成婚已大半年,但她依然不惯在旁人面前与他过分亲昵。
云烈讪讪“哦”了一声, 松开了箍在她腰间的双臂。
经了这茬,罗翠微也不好意思再与熊孝义客套寒暄,原本急于告诉云烈的事也说不出口, 只是垂着红脸抿着笑, 拎了裙摆落荒而逃。
知她尴尬, 云烈倒也没再强留她,抬脚照着熊孝义的小腿就是一踹。
待云烈还要踹第二脚时,熊孝义也正好扯下蒙在头上的墨黑大氅,瞥见他还不依不饶要泄愤, 赶忙跳起来躲出两步远去。
“就没见过这么腻歪的,”熊孝义羡妒参半地小声嘲了一句,将云烈给的大氅随意往肩头一搭, “先走了, 前头等你啊。”
大熊掌指了指防区的方向。
云烈点点头, “两日后就过来。”
他的身后,罗翠微本已一脚踏上堂屋前的石阶, 在听到这两句对话后倏地愣在原地,面上的绯色与唇角的甜笑齐齐凝住。
来临川这么几个月, 她对这群儿郎之间的许多“黑话”已有所了解。
所谓“前头”, 那就是指与北狄人隔山向峙的防区最前线。
目送熊孝义打马而去后, 云烈回身, 见罗翠微呆呆僵在石阶上,便走过去揽了她的肩,“怎么了?”
罗翠微扭头看向他,轻声问,“前头,又要打起来了吗?”
“没有,”瞧见她眼底隐隐的担忧,云烈赶忙安抚道,“只是有些事需他亲自走一趟,为防万一,我就去替他坐镇几日。”
虽说这几个月来云烈主要的重心都在新城和藩地建制,但临川军主帅之职毕竟尚未正式交托给别人,前方有事需他亲自前去坐镇,这也是职责所在,推脱不得的。
“几日?”罗翠微直视着他的双眸,似要确认他话中的真伪。
云烈赶忙做指天立誓状:“真的,最多十日就回来。”
饶是罗翠微不懂这些,也知十日这样短的时间并不像要打仗的架势,当即就松了一口气。
虽心中不舍,可她也没再多言,只是点了点头,重新拾阶而上,打算回房去换一身衣衫。
云烈迈开长腿追着她的步子,“你今日在外头时有没有再吐了?”
晨间她那干呕到脸色白的模样实在让他有些揪心。
“没有的。”
听她应了无事,又见她脸色确实不像早上那般,云烈才放下心来,随口追问,“那你方才是想同我说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瞎起哄,”罗翠微垂了垂眼睫,唇角浅浅扬起,似是不好意思,“下午在宅子那头瞧见一件有趣的事。”
原本要说的当然不是这个。
今日去给匠人们结了十日的工钱后,她正在院中想着花木该如何排布,便有济世堂的人过来,说想请高展去指点济世堂的建宅图纸。
那时高展正在隔壁傅家的宅子里,她告知对方后,猝不及防又一阵恶心。
来的人恰巧是个大夫,一眼就瞧出端倪,顺手把过脉后,就告知她这是有喜了。
原本她急匆匆赶回来想与云烈分享这个好消息,可突然得知云烈需前往防区待上十日,她怕自己将这事说出来后会连累他分神挂心,便立刻改了主意,决定等他十日后回来时再告诉他。
唔,待会儿还得叮嘱陶音也别说漏嘴才好。
“什么有趣的事?”云烈跟在她身后,一只脚迈进了寝房,却被她回身抬手抵住了肩。
他疑惑地垂眸看了看抵在自己肩头的那只手,又抬眼看向罗翠微,眉梢轻挑,“嗯?”
“我就换身衣衫,你跟着做什么?”罗翠微轻瞪他,似乎有些紧张。
云烈偏过头“啧”了一声,不容拒绝地倾身将她拦腰抱起,在她小声惊呼中进了寝房,以脚后跟将房门踢上。
非但如此,他还满脸理直气壮的倒打一耙:“看你的眼神就知你在想些香艳旖旎之事,简直不是个正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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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被扣上“不是个正经人”的帽子,罗翠微险些要被气笑了。
“要换哪一身?”云烈打开柜子指了指,回头看向坐在床榻边沿的罗翠微,满脸正气,“你那什么眼神?我真就只是想帮着你换衣衫而已,很清白的那种。”
罗翠微随手指了一件藕色半臂,无奈笑嗔,“云狗子,你够了啊。”
云烈没再逗她,取出她指的那件衫子,噙笑朝她走来。
罗翠微站起身除下外袍,伸手就要去接,却被他挡下,非要亲自替她换。
她也没与他争执,像个小孩儿似的张开双臂,由得他服侍。
云烈一边替她穿衣,又接着追问先前的问题:“你方才说,下午在宅子那头瞧见什么有趣的事了?”
也不知是否因为短暂离别在即,他此时格外想黏着她,也非常乐意听她与自己分享所见所闻。
哪怕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只要是从她口中说出来,再落到他耳里,似乎就成了属于他俩共有的记忆。
“哦,就是……”罗翠微垂眸,眉眼弯弯地望着正低头替自己扣着襟上盘花扣的夫婿,“今日隔壁傅家来了位俊俏的少年郎,笑起来时左脸颊有个浅浅的梨涡,还有小虎牙!他一整日都跟在傅七姑娘身边,两人一直有商有量的。”
盘花扣上的长指一顿。
“后来呢?”云烈的目光从盘花扣上徐徐移到妻子的笑靥上。
罗翠微没忍住,小小隐了个呵欠,带笑的双眸霎时盈满困泪,瞧着竟有了一丝朦胧缱绻的意味。
“后来傅七姑娘就请高展过去,替他们家改了一点图纸,据说是要照着那位少年郎的意见改改中庭的池子。”
这傅颖与高展也够妙的,上个月底还因为高展要抢傅家的图纸来改的事险些打起来,在云烈强按着头让两人喝过和解酒之后,非但真就泯了仇怨,傅颖还客客气气派人送了银钱,请高展也帮着自家建宅。
“我回来的时候,不小心瞧见高展躲在咱们家大门后头挠墙。”
想起高展当时那副模样,罗翠微总觉得自己似乎勘破了什么秘密,眼尾的笑意愈甜黏。
见云烈半晌不吱声,只是蹙眉盯着自己,罗翠微敛了笑,讪讪努了努嘴,嘀咕道,“是你自己要问的,问了又不爱听,往后不跟你说这些就是了嘛。”
“那倒确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云烈咬紧酸不拉几的后槽牙,长指恶劣地将才扣好的盘花扣重又挑开,“不过我很好奇,王妃殿下是盯着人家瞧得多仔细?”
左脸颊的梨涡?小虎牙?
“没多仔细,就随意看了两眼,”罗翠微赶忙抬手紧紧按住自己的衣襟,弱弱瞪着他,“不、不许胡来的,我有……”
她蓦地顿了顿,又道,“我有些饿了。”
听她喊饿,云烈自是心疼,重新替她理好衣衫后,牵了她的手出门,边走嘀咕,“那才不是什么少年郎,分明是傅家老妖怪傅谦,在家中排行第三,比傅颖还年长好几岁的!”
“那就是天生一张不显年纪的脸了?”罗翠微羡慕地感慨半晌后,回过味来,没好气地笑着拿手指在他的脸上戳了戳,“别酸啾啾的,旁人再俊俏我也不稀罕,我家有一只狗子就够了。”
居然在背后叫人家“老妖怪”,真不像话。
被安抚到的“狗子”倏地抬头挺胸,整个“狗”都精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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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五天还没亮,云烈蹑手蹑脚地起了身,做贼似地偷亲了一下还在睡梦中的娇妻后,按捺下满心的不舍,如约出前往前线防区。
待那马蹄声彻底听不见了,罗翠微才睁开眼,缓缓坐起身来,双手捂脸。
自她当初应下云烈请婚的那夜,她就很清楚,她心爱的儿郎肩上担着边关安危,既她答应与他并肩携手此生,那他的责任便也要由她也担着一些。
她算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在旁的事上无法助他一臂之力,但她至少能做到让他心安,让他无论何时都能心无旁骛地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彻底醒了神后,罗翠微揉着脸打了个呵欠,笑着低下头,神色温柔地抚上自己尚还平坦的小腹。
起身穿好衣衫出门去洗漱,没多会儿便又突然干呕起来。
陶音听到动静,赶忙过来扶住她,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心焦地喃喃道,“昨日不都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又……”
吐了好半晌,罗翠微终于缓过劲了,接过陶音递来的水漱了口,才虚弱地笑着低下头,轻轻在自己的小腹上拍了拍,似是嘉奖。
“你这团子倒还挺懂事,知道昨日不能闹腾,忍到今日也算为难你了,嗯?”
陶音扶着她,哭笑不得地看她与肚子里的团子对话,“您也是个倔脾气,怎么就不让殿下知道呢?”
“虽说不是真要打起来,可前头防区内哪里真有小事?都要熊孝义亲自出马,又要他前去坐镇了,想来也是大意不得的局面,无谓再让他牵肠挂肚。这不还有你们照应我吗?”
事有轻重缓急,罗翠微从来都是个有分寸的。
“您这是在家中为长习惯了,真遇事了就宁愿亏着自己些,也不忍让别人操心,”陶音喟叹一声,不无感慨,“可惜我只懂得照顾您饮食起居之事,旁的全帮不上。若这时夏侯姑娘在就好了。”
以往在京中时,夏侯绫曾多次随罗翠微出入昭王府,陶音知道夏侯绫是罗翠微在罗家时最得力的帮手。
罗翠微轻轻咳嗽了几声后,才按着胃部笑道,“阿绫若是来了我这里,那才真是大事不好了。”
陶音不明就里,她也并未多做解释,随口这么一说也就过了。
可有些人、有些事,就是经不起念叨。
十月廿一,当夏侯绫带着一支车队出现在罗翠微面前时,罗翠微当场就很想找浆糊来黏住自己的破嘴。
外人只知夏侯绫是在罗家长大的孤女,却不知她是京西罗家倾尽全力为下任家主培养的死士。
罗翠微早已交还家主令,此时是罗风鸣代掌罗家事,按理夏侯绫就该留在罗风鸣身边,绝不会无故出京。
夏侯绫款款近前,见罗翠微脸色不对,连忙伸手将她扶住。
罗翠微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面色惨白:“家里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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