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听夏第一次见梁且深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的场景。
那时候她刚搬到别苑,还人生地不熟的,手上提着点一兜子特产到处乱转,就看见了在家门口站着的梁且深。
正值十八岁的少年,就连失意都那么好看。
阮听夏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满心欢喜的上前去自我介绍打招呼。
谁成想得来的只是一记凌厉的眼色。
她不知道此时的梁且深刚经历了一场家庭巨变,他的父亲梁仲旗和母亲廖文君常年在外已经各自组建了自己的家庭,如今回来就是为了将离婚的手续办完。
梁且深反倒是成了最多余的那一个。
好在梁家还有主事的,梁且深的爷爷一气之下,将整个寰创都划到了他的头上,谁也惦记不成了。
可即便这样,心里的那些伤害又拿什么补偿呢。
梁且深什么都没有说,就像个没事人一样,也不挽留,就这么目送他们离开,跟两个陌生人一样。
身后的房子这下真的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阮听夏哪里知道他的那些内心活动,满脑都是怎么把眼前的少年变成自己的男朋友。
她见他一直不出声,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你是看不见我吗?”
梁且深心情还没有缓过来,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脑残一样,眼眶却是红红的。
阮听夏愣住了,怎么哭起来也这么好看。
“你哭了?”
梁且深不说话,也不动,阮听夏就这样一直站在他旁边看着,感受着少年身上流露出的悲伤。
十八岁的少年和眼前的男人就这样毫无预兆的重合,阮听夏一瞬间就被触动了。
梁且深抬起头,满脸的疲态,眼睛还有些湿润,“你怎么来了?”
阮听夏回道:“冯叔的事情,我听说了。”
梁且深有些苦涩,“尽人事,听天命,医生说要提前做好准备。”
冯叔于梁且深来说,是比血亲还要亲的人,阮听夏见过阮占东在医院被抢救时的样子,所以眼下无比理解他的心情。
生死面前,所有的隔阂好像都已经不重要了。
她伸出那只唯一能活动的左手,缓缓覆在了梁且深的手上,企图能带给他一些力量。
下一秒就被人反握住了,梁且深的力气很大,阮听夏被抓的有些疼,但始终没有出声。
他微微低着头,紧紧抓着她的手,沉声道:“听夏,我身边好像又少了一个人。”
阮听夏见过他太多意气风发的样子,哪怕那时被抛弃也是头都不回的决绝。
但此刻,他弓着脊背,开始颤抖,像是真的失去了什么珍惜的东西。
阮听夏看的心里一抽一抽的疼,然后把手抽出来轻轻揽住了梁且深的肩,“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你的身边还有很多人。”
梁且深把头靠在阮听夏瘦弱的肩膀上,在她的安抚下情绪也慢慢平复下来。
不知过了过久,抢救的信号灯终于灭了,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两人纷纷转头看了过去,梁且深起身道:“怎么样了?”
医生表情不是很好,思虑很久才开口,“病人的情况目前来看是一天比一天恶化,我们能做的也只有维持他的生命体征了,后续清醒的时间可能也会越来越少,所以有什么话就抓紧时间说吧。”
梁且深神色怅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抢救了,这些话更是听了很多次。
他转头看着阮听夏,“你…要见见冯叔吗?”
阮听夏点点头,她之所以来到这里,除了担心梁且深的情况,也是为了见冯叔一面。
梁且深起身推着阮听夏进去,冯玉坤正呆滞的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轻声道:“冯叔,你看看谁来了。”
冯玉坤闻声看了过来,侧头的瞬间还有些困难,梁且深上前帮了一把。
看见阮听夏的一瞬间,冯玉坤有些难以置信,他哑着嗓子道:“是听夏吗?还是我看错了……”
阮听夏看见他这个样子顿时红了眼眶,连忙硬声道:“是我,冯叔,我来看你了……”
他只是病的很严重,但是脑子并不糊涂,阮听夏脸上和身上的那些伤也是看的一清二楚。
“你…受伤…了吗?”每说一个音节都需要停顿几秒钟的时间。
阮听夏怕他听不清楚,先是摆了摆手,“我太粗心了,不小心摔倒了,就成这样了。”
冯玉坤脸上带着氧气罩遮住了大半,但还是没能挡住那抹担心。
“要小心,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别像我一样……”
阮听夏立马道:“冯叔,您也会好起来的。”
不管结果如何,人总是要抱着期望才有希望。
冯玉坤又看向梁且深,“你看我说什么,缘分天注定,是你的终究会来的……”
梁且深轻轻点了点头,“您说的是。”
当然了,这话大概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明白。
冯玉坤现在的情况不足以他撑太久,没说两句人就已经沉睡过去了,就像医生说的那样,清醒的时间可能越来越少了。
梁且深又在走廊坐了好长时间,阮听夏就在一旁陪着他。
片刻后他抬眼,“我送你回病房吧。”
阮听夏道:“好。”
梁且深起身,不知是没站稳还是其他原因,身体有些打晃,阮听夏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他按了按太阳穴,不等阮听夏问已经道:“没事,没站稳而已。”
阮听夏板着脸问:“你多久没睡觉了?”
梁且深本身睡眠就不好,加上这段时间事情比较多,连最基本的睡眠都不能保证了。
“一天而已。”
身体的反应已经在眼前了,阮听夏哪里还会相信,“送我回病房吧。”
梁且深把阮听夏送回病房,扶着她上了床,“刚才谢谢你,时间不早了,好好休息吧。”
阮听夏见他脸上挡不住的疲态,心里一堵,“为什么要说谢,冯叔以前对我很好,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
梁且深道:“嗯,你现在更应该做的事情是把伤养好,把自己照顾好。”
阮听夏反问:“那你呢,为什么没有把自己照顾好?”
梁且深身体一僵,“我还有事。”
阮听夏并没有就这么让他离开,而是说服说:“冯叔那边有医生全程监护着,你去守着也没什么用,需要你的地方还有很多,你不能倒下。”
或许是真被刚才那下给吓到了,所以格外的坚持。
话罢指了指对面的床,“去那睡。”
那语气就和发号施令一样,有种不能反驳的坚定感。
梁且深大概也是精神错乱了,真就顺从的走了过去。
走到一半回头问:“你这是以甲方的口吻命令我吗?”
阮听夏一愣,半晌反应过来他是用她之前问的那个问题在揶揄她。
索性顺着往下说:“对啊,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你要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还怎么帮我调查真相。”
这个回答梁且深并不意外,相反还很满意。
阮听夏看似目视前方,实则没少在暗地里瞥他,看的次数多了,困意也就越来越深了。
睡梦中她好像还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说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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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对面早就已经没了梁且深的身影。
早就知道他不可能老老实实的睡这一觉。
她单手撑着坐起来,刚要拿过手机,一通电话就打了过来。
是樊世凯打来的,阮听夏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前脚警告完自己低调行事,不要再生出什么祸端,这后脚就住进了医院,艺术团后期的那些晚宴活动基本上都参加不了了。
所以这通电话,她注定是有些心虚的。
不过还是接了,“喂,樊经理。”
樊世凯上来没有先提工作的事情,反倒是问了她的身体,“伤养的怎么样了?”
阮听夏老实回道:“养的还行。”
樊世凯道:“那就好。”
阮听夏疑惑,这一大早上打电话过来该不会就是慰问吧,这正想着,樊世凯下一句就打破了她的幻想。
“我可能要给你传达一个坏消息了。”
阮听夏心里“咯噔”一声,但还是故作淡定道:“您说,我听着呢。”
樊世凯开口道:“你的伤势我有过了解,休养的时间应该不算短,艺术团这边安排临时的人不现实,找也是奔着首席去招的,你进来的时间不长,替代性也比较高,我这么说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阮听夏心里已经预想过这个结果了,“明白,我被辞退了呗。”
樊世凯道:“公司做这个决定也是为整个团队考虑,希望你能理解。”
阮听夏笑道:“理解,当然理解,大局为重,那樊经理…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说完不等他那边回应,就直接挂了电话。
阮听夏短暂失神,说难过吧,也不难过,反正她进新锐也是为了接近康鸣,现在有梁且深这座大山在,根本不差机会。
但莫名其妙因为受伤就被辞退,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堵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