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高举,通往皇宫外的朱门缓缓关上,眼前是长长的甬道,远处错落有致的殿群轮廓在朦胧月光下若隐若现,沉郁的殿影带来压迫感让元颢皱起眉头。
他侧目:“二郎,今夜宫中似乎太安静了些。”
元澈嘴角始终擒着抹恭敬的浅笑,他紧了紧衣领温声道:“澈不常在宫中走动,多数日头未落便出了宫,不像兄长常年在宫中住着还能察觉出不同,想来许是陛下喜静的缘故?”
“哦?听闻为兄离京那两年多是二郎在皇爷爷床边尽孝,宫人都说二郎辛苦常常从日落伺候到日出,二郎怕是一心都扑在皇爷爷身上不曾察觉呢呐。”
元澈嘴角笑容一滞:“许是澈久病未曾进宫的缘故罢?”
“说来二郎辛苦伺候了两年,只是可惜那时皇爷爷昏迷不醒,未曾瞧见二郎的孝心。”
“咳咳……澈做事从来只求心安,陛下知与不知又有什么关系呢?”
元澈脸色发白,元颢见状轻叹:“二郎若是不舒服一会也请御医瞧瞧罢。”
话音刚落在前领路的宫人驻足,低头轻声道:“两位殿下,东宫到了,太子殿下此刻就在宫中。”
元颢垂眸:“有劳公公辛苦,不知苏公公此刻在何处?”
“苏忠公公自然在宁寿宫伺候陛下,若殿下找苏公公有事奴才可代为传话。”
“咳咳……”
元澈咳嗽声从身后响起,那宫人即刻躬身行礼退下,元颢下意识抬头向东宫内
望去,虽未见苏保全的身影,可东宫内灯火通明如同往日,只是依稀似有女子啼哭声传来。
“咳咳……咳……咳……”
“兄长……还是快快进宫……罢!别叫父亲等久了。”
元澈单手撑着院门,身子因咳嗽而剧烈抖动,因是深夜陶禧和长云都在宫外等候,元颢见状轻叹忙上前去扶:“二郎你那荷包在何处?快拿出来闻一闻!你这孩子既然不适就不应当逞强进宫!”
他无力摇摇头:“在……革带中……”
瞧见青色荷包那一瞬,元澈颤抖着双手接过放到鼻前,片刻后,似乎那紧紧掐住喉咙的大手终于松开,元澈这才长长吐了口气。
他缓缓抬起眼皮,嘴角抽了抽露出个虚弱的笑容:“多谢……兄长。”
“你这孩子总是逞强,当年想读书也是,那样热的天在外头晒了一日,有什么话就说别总放在心里,无论如何兄长都会为你做主的。”
元澈眼中闪过一丝动容,良久才吐出口气来,他看向远处的东宫,抬手抓住了元颢的胳膊:“兄长……”
“吱呀!”门开。
苏保全向身后看了眼这才躬身迎上前:“两位殿下都来了,太子殿下已等候多时了。”
元颢见是苏保全这才松了口气:“苏公公,二郎喘鸣之症状又犯了,若无要事还请苏公公扶二郎稍作休息。”
苏保全犹豫片刻上前搀住元澈:“既如此……礼王殿下请自个儿进去罢!奴才……
奴才扶吴王殿下下去休息。”
“哦对了!方才我听宫中有女子在哭,可是……”
苏保全一滞,尴尬笑道:“许……许是殿下听错了?奴才怎么未曾听见呢?”
元颢目光扫过元澈,见他额头已布满了汗水当下摆摆手:“罢了,夜深风寒有劳苏公公代本王照顾二郎。”
苏保全看了眼元澈忙低下头:“哎!奴才醒得。”
元颢也不再耽搁,当下快步进宫,此刻夜色已深,明德堂内灯影晃动,屋外只两个年轻内侍,瞧见元颢皆垂眸颔首,打开了房门。
“颢儿,你可真叫人好等呐!”
一只脚刚踏进明德堂内,女人的声音悠悠响起。
元颢猛然抬头,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女人:“三姑母?是你?”
“怎么?为何不能是本宫呢?”元景宜将手中茶盏搁在书桌上,随手合上眼前的奏折:“你的折子我看了,想法很好,不愧是咱们大历第一才子。”
元颢沉着脸,目光扫过书房,他努力克制满腔怒火:“三姑母为何深夜在父亲书房中,父亲现如今又在何处?”
元景宜一拂衣袖站起身,玄色的衣衫衬得她面色惨白,她长眉直挑鬓角,猩红的嘴唇异常醒目,只见她红唇微微一动朗声笑道:““啊哈哈!颢儿如此聪慧竟还不明白吗?”
从走进宫门那一霎那,他便知宫中有蹊跷,先不说宫中禁军守卫,殿前司皆不见人影,便是连苏保全那样多话的人今夜
也反常得厉害。
他深吸口气:“看来澈儿还是选择了姑母。”
“啊哈哈哈!识时务者为俊杰,本宫到底是吴王姑母,那个姓夏的老头子算什么?过不了几年眼一闭两脚一蹬便树倒猢狲散了。”
元景宜一步步走到元颢跟前,抬手替元颢理了理衣襟:“可本宫就不同了,怎么样?颢儿你预备选哪条路啊?”
“那要看姑母预备给颢儿哪条路了。”
元景宜手上动作一顿,轻拍元颢肩膀:“果然,颢儿是有识之士!”她两手一挥:“哎呀!姑母说到底也是为了咱们大历朝的未来,你膝下无嗣又独宠宋氏,可父亲却一门心思望你继承大统!你们一个个全是痴心之人,天可怜见,我们元家不过两代已子嗣凋零,身为长公主如何能看着大历步步走向凋零啊?”
她兀自转身:“可澈儿就不同了,他膝下如今已有三子……”
“呵!”
“怎么?礼王是觉得本宫说得不对?”
“长公主殿下您支持吴王,无非是觉得他身子不好,又没有母家作靠山好拿捏罢了,只怕吴王登基之日便是他的死期罢?”
元景宜双眼微眯,忽然她面色陡变,一掌拍在了桌面之上:“荒谬!本宫是大历长公主!是陛下最宠爱的女儿,今日召你进宫也不过好生商量,你为何要污蔑本宫?”
元颢陡然提高声音:“污蔑?本王离宫两年陛下为何神志不清,时常昏迷不醒?为何母妃
分明是小产却与陛下有着相同的症状?长公主殿下敢对天发誓这一切不是你所指使?”
“啊呵呵呵~”元景宜轻拍手掌笑道:“哎呀呀!兄长当真是养了个聪慧的好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