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书夜不可置信看着手中那张纸,惊得半晌都未说出一句话。
“分期付款?”
“正是,分期付款!”
宋从安双手抱胸,在桌案前来回踱步:“一年十二月,三年拢共三十六月,除却今年已过去的四个月余下三年拢共三十二月,而我与先生谈好诊金加利息拢共三千二百两,从今日起我每月付给先生诊费一百两,而我先前所说的一切也会按季送上山来与先生,先生看可好?”
话罢,宋从安从革带间掏出十两金灿灿的金锭子置于卢书夜面前桌案上,傅子明只见卢书夜眼神发直,就知道这事儿成了。
宋从安太清楚一个喜欢钱的人是什么样心态了,所以早早地就托曾长贵把手中银子换成了黄金,这金子给人冲击力一般人都拒绝不了,更何况是穿了件素罗都要画金泥花的爱财之人呢。
她当下取笔,立字据,签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还豪迈地咬了手指准备按手印,只听‘嘶’的一声,宋从安还是走到插屏后头取了点猪油混着的朱砂方才按好了手印。
外头嬉闹声愈发喧嚣,宋从安钻出爱屋伸了个懒腰,远处熊熊燃烧篝火下人们一个拉一个围成圈儿,那些听不懂的歌谣在夜空中回荡。傅子明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背后,轻轻将她揽入怀中。
“子明竟不知我家娘子是属狐狸的,一只老狐狸倒叫我家小狐狸制服的妥妥贴贴。”
宋从安一滞,抬头对上了傅子明黑亮的眼眸,她忽然有些不自在,方才为让那位卢神医相信,所说之事显然没那么好糊弄过去。她转过头面向篝火前人群,扬扬下巴:“他们体力可真好,从大清早就开始准备,跳啊闹啊热闹了大半宿,现如今月亮都升上天空了,咱们今天宿在哪儿倒是个问题。”
傅子明见状将想问的全都吞进了肚子,只温声道:“卢神医说了,天黑山路难行,便是长在山里头的人都不敢下山去,只叫我们宿在后头屋子里,那里是先前来瞧病之人住的屋子。”
“那行,我去把小姑儿叫回来,子明去把屋子收拾出来可好,折腾一天我也累了。”
此刻回荡在夜空中的歌谣变了又变,唯一不变的是她依旧听不懂,在一众深色衣衫中,黄小姑鹅黄色衣衫格外显眼,宋从安连连叫了好几声也未见她回应,还是她身旁一个少年回头看了眼,她才回头,瞧见宋从安时忙慌慌松了那少年的手朝她跑来。
夜色太黑,宋从安看不清黄小姑神情,只借着月色看到她低头绞着自己衣角:“安姐姐,我方才与他们一道跳了竹筏舞和篝火舞!安姐姐,我从未这般开心过!”
宋从安躬身替她理理发丝:“夜深了,咱们今个儿是不能下山去了,卢神医让我们宿在他院子里头,你是想继续跳舞还是回去休息?若还未玩够还再玩一会儿也无妨。”
随着黄小姑回头,她才瞧见方才那个少年正站在二人不远处,少年并未穿夏族传统服饰,而是一身汉民打扮。黄小姑眼珠转了转:“天色晚了我也想回去休息了,安姐姐可否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昏黄篝火映照下,半个天际都带着一抹红晕,少女迈着轻盈步伐,少年长身而立,是多么美好的一幅美景。
……
宁寿宫中,已辛劳一日的元昌盛终于放下朱笔,苏忠在外头看得清楚,这才悄声走进殿中,垂眉敛目拱手道:“太子殿下,二皇孙殿下已在外头侯了半个时辰,现下是否要见?”
元昌盛揉了揉额头,强打起精神:“宣罢!”
元澈缓步进殿,恭敬地向上拱手一礼:“参见殿下!”
元昌盛使劲儿地睁开眼,方才那声‘殿下’,有那么一瞬他几以为殿中站着是曾经的自己。
去年进都时他也是这般称呼自己父亲为‘殿下’,置于父亲’那两个字,他很久很久都未从眼前这个孩子嘴里听到了。他轻叹一声缓缓开口:“这些日子以来,澈儿辛苦了。”
元澈垂眸又行一礼:“能为殿下分忧是福分,澈并不觉得辛苦。”
“一连十五日于床前伺候,换做任何人都无法做到,你的孝心为父都给你记着。”
元澈刚想行礼,双手抬至半晌却突然愣住了,深吸口气强压着鼻腔酸涩温声道:“谢……父亲……恩典。”
不知何时,元昌盛已行至他身前,抬手重重拍了两下元澈肩膀,四目交汇间,他才惊觉原来最像自己的竟眼前这个让他一直忽略的儿子。
“你皇爷爷他身子如何了?”
“已恢复了神志,太医说若想完全康复,须得好生调养数月,且不可再受刺激。”
元昌盛摇头:“既如此,江淮瘟疫之事暂且瞒着陛下罢。”
“儿子记下了。”
元昌盛回头,眼前元澈那副恭敬顺从模样,简直跟他从前一模一样。
“先前你姑母上书请奏,说你皇爷爷一日不醒她就一日不回封地,此事澈儿如何看待?
元澈一滞:“皇爷爷对姑母一向宠爱,姑母忧心皇爷爷身体也是人之常情。”
“哦?澈儿当真是这般想的?”
他连忙拱手又施一礼:“先前黄淮洪灾,百姓民不聊生,现如今又瘟疫四起,姑母却不愿回封地澈也是想不明白。”
元昌盛眯着眼,仔细打量着元澈,一时间大殿内静得厉害。直到苏忠默默走进殿中回禀才打破了沉默。
“殿下,今日羊车又停在傅侧妃福明殿前,请问殿下是要重新掷筛子还是……”
元昌盛长叹,无力地摇头:“定是有人在门口插了青竹枝,又或是在地上撒了盐汁,投“羊”所好,快让人拿筛子进来。”
苏忠又道:“殿下,先前太子妃让人进了鹿血酒,还说里头加了秋石……”
元昌盛猛地转身,漆黑脸颊愈发黑了,良久他才无力摆摆手:“罢了,就去傅侧妃那里……”话罢他挑眉:“澈儿,先前夏氏进府,陆氏可曾有过抱怨?她腹中胎儿现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