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子明整整挖了一个时辰,手指都挖出了水泡,拢共挖了不到三米,曾长贵面色愈发沉重,还私下去找了宋从安,宋从安依旧是那副笑眯眯模样,只说还未到时候,让他宽心。
崔红绸听到这信儿,嘴角张了又张也未说出半句话,只跟曾长贵轻声耳语了些什么。
宋从安觉得可能源于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她下午送得那堆水果起了作用,崔红袖这会儿未抱孩子,文心也没跟着下楼。
“崔娘子,文心睡了?怎不下来吃饭?”
“说来惭愧,我家文心从未吃过那些水果,小丫头又不知饥饱,方才长贵叫我们吃饭,她才说不饿,小的那个又才睡下,便叫她看着了。”
“这当母亲是天底下头一份儿辛苦事,崔娘子一人带了两个孩子真是令人佩服!”
崔红绸苦笑:“比起那些个遭灾丧命的,我这样算是好的了。”她轻叹一声:“能活着已是大幸了。”
宋从安侧头去看傅子明,却见他只顾看着手心水泡,似乎真对先前记忆没有任何兴趣一般,见宋从安看他还露出大白牙傻傻一笑,接着又委屈地将手递到她面前。
崔红绸捂嘴偷笑:“傅相公可真像个小孩儿,回头叫安娘子与你找些香油涂涂便好了!”
话毕,曾长贵用托盘端上来几碟菜并几碗香喷喷的米饭。宋从安要哭了,在大历,即便是贵族人家也常食粟米,并擅长用粟米制作各种食物,而稻米产量不高并不是大历百姓的主食。
曾长贵见她这幅神情笑道:“安娘子,这是用稻米蒸的饭,今日我也去那山脚下瓦市逛了圈,刚巧这新稻米上了市。熟夏百姓善于播种这种谷物,一年可收两季,遂价格便宜,娘子若喜欢可多用一些。”
崔红绸斜睨了曾长贵一眼,先前她就与曾长贵说了不要由着这位安娘子胡闹,还再院中挖什么水井,曾长贵方才嘴上应着,可这会儿既蒸稻米饭,还做了一桌子好菜,当下心中不悦。
宋从安满心期待,可当看清眼前那些菜色之后,是再也没有胃口了。
曾长贵热心逐个介绍:“这一道是咱们崖州有名的‘蜜唧’。”
宋从安只看到眼前一盘子红彤彤黏糊糊不知是什么动物的肉,崔红绸笑道:“安娘子当真好口福,这‘蜜唧’要选用新生的老鼠就着蜜糖仔细熬煮,才能得了这般好颜色。”
宋从安默默收回筷子,目光看向旁边另一叠菜:“那这道菜……”
“这道是香卤花猪,味道别提多鲜美了,安娘子若吃不惯‘蜜唧’就试试看这个。”
“花猪?是猪肉?”
“是鱼肉。”崔红绸夹了一筷子‘蜜唧’进口小声嘟囔。宋从安原还寻思鱼肉能吃一些,此刻顿时没了胃口。
傅子明盛了碗粥放到她面前:“曾掌柜勿怪,我家娘子口味清淡向来吃不惯这些。”那粥是黄鸡粥,一种崖州特产的土鸡,鸡肉紧实,做熟之后鸡皮呈黄色,用此鸡熬出来的粥也呈黄色,今天清早他喝的便是这种。
“那这盘熏鼠烧蝙蝠安娘子是不是也无福消受了?”崔红绸笑问。
傅子明并未接话,曾长贵却笑道:“唉~每个人口味不同,挑自己个爱吃的就行!”在父亲还未离世之时,他见过许多在店中落脚的官员,有些能吃惯这些特色菜,有些却吃不得,他并不介意。
宋从安默默喝了碗粥,又拿了几个薯芋:“崔娘子勿怪,我家小姑儿应该是白日里累着了,方才睡着了,我拿些这个上去与她吃。”
傅子明也随之起身告辞。
见二人走了,崔红绸方才开了口:“曾掌柜快快坐下用饭罢,你劳神费力做了一桌子好菜,人家却吃不惯,可别浪费了。”
曾长贵笑着摆手:“咱们崖州特色菜也不是每个人都吃得惯的,你爱吃便多吃些。”说罢夹了只“蜜唧”放进崔红绸碗中。
崔红绸扁扁嘴:“长贵啊,咱们是老相识,有些话我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既是老相识便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你直说便是。”
崔红绸咬了口“蜜唧”,边嚼边说:“安娘子虽说人长得好看但到底是嫁了人的,那位傅相公虽说人性子软但对她也是极好的……”
曾长贵一愣,不可思议道:“红绸啊,你该不会以为我看上安娘子罢!?”
“难道不是吗?你任由她在院子胡闹,今个儿还做这样多好吃的,可不都是为了哄她开心?”
“红绸啊!你应该明白我曾长贵是个生意人,是断然不会做亏本买卖的,你放心便是,我也与安娘子约定好了,若她不能说到做到,这房钱还是要付的。”
崔红绸冷哼:“只怕到时她连这些钱都拿不出了,总归吃亏的是你,我替你劳什么神?”她别过头去,只以帕拭泪,曾长贵叹气:“你呀!把心搁肚子里,那水井若成了可是一本万利的事情,若不成我也不会吃亏,你放心我可是曾长贵,哪能由得他人算计我?”
“哼!我且看着!”
……
宋从安走至房门前听见里头传来黄小姑轻微的鼾声,傅子明便笑眯眯拉起她手:“娘子,到我屋里头坐坐罢,总归现下离就寝时辰还早。”
“那我将这薯芋给小姑儿送进去,待她醒了便有的吃。”她这般做法是抱了侥幸的,万一黄小姑醒了便有了借口不去傅子明屋内。可她手还未挨着门就被傅子明一把拉进了屋内。
“娘子是厌烦了子明吗?为何要去帮那曾长贵打水井,还特意摘了胡椒果子送给他?”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当下她是无比怀念以前的元颢,最起码心中不爽还能怼回去,可现如今她只能猛垂两拳心口,温声劝慰:“子明啊,世人常说‘胡椒八百石’,朝廷还常用胡椒禄米,一斤胡椒能换六石多禄米,那胡椒咱外头可是千金难求的东西,我把胡椒送给曾长贵不过是借花献佛,咱们总归在别人店里住着,更何况是无本的买卖,还能落声好,何乐而不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