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从安扬眉:“你这话好没道理,我有手有脚,能提笔也能下地,有何事是男子做得我做不得的?方才我清理河道速度也并未比男子慢上半分。”
“按你所说女子就该整日待在家中相夫教子才好?你明明是皇孙怎想法比陛下还要狭隘。”
元颢一时语塞无奈摇头:“你这丫头与我说话总是这般咄咄逼人,我瞧你平日与他人说话也不似这样,方才说的那些不过是心疼你一个女儿家跑到这受灾地方来吃了苦头,不知怎么又惹得你不快了。”
“呵!你没惹我不快,我不过是心疼你一个没受过苦的皇孙竟跑到这受灾地方来吃了苦头,你瞧你哪还有先前的模样?”
“你……”
元颢话并未说出口,但想来是将那些噎人话语憋在了肚子里。又见他拿过杯盏置于她面前:“你方才淋了那样久的雨,喝些这个暖暖身子。”
宋从安闻到股淡淡酒香不自觉扁扁嘴:“我方才的意思是说在我看来女子并不比男子差,男子能做的事情女子一样能做,不该以性别来区分谁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女儿家也有梦想也有为梦想努力和奋斗的决心。”话罢仰头把酒一口喝干。
元颢转身,若有所思看着眼前女子:“那依你所言,你出现在此地便是为了口中的梦想?”
她拧眉思忖片刻讪讪道:“那……倒也不是,先前我托人从安临府订了批货,已两月未有音讯,遂前来追寻货物踪影。”
“呵!”
元颢哑然失笑,这丫头是不愿占便宜,却也从不肯吃亏,又想起在城外山谷时那些被压坏艾草临走也要带上,还有他送的磨喝乐,更别提付过钱丢了的货物,像她能干出来的事情。
“你到底订了什么让你不辞辛苦连命都不要追到这来。”
“蜃灰,就是蛎灰俗名白玉。”
元颢点头:“若能守住此地,等闲下来我会帮你去寻。”
“不用麻烦殿下,我还是自己去寻的好!”
他兀自摇头:“你这丫头都什么时候……”忽他眸光一转:“既如此姑娘顺便也帮我个忙罢。”
宋从安都准备好话去回嘴,元颢态度猛然转变倒让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默默梳头:“殿下莫不是开玩笑?您能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我虽是皇室子弟但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事情很多,就像是这洪灾……宋姑娘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手中梳子啪的落地,她愣住半晌才慌忙捡起:“殿下是问我如何防制洪灾?”
元颢面色沉重望向帐外:“姑娘无需惊讶,你虽是女子但博览群书,涉猎甚广,不知古书上可有什么记载?元某想听听姑娘意见。”
宋从安本以为他是调侃,可见他表情凝重,方仔细回忆。
“其实自古以来为防治洪灾,历朝历代都会修建防洪提和备堤河,用水则碑来记录水位来监测预警,这些怕是连城中幼童也知晓,我听闻造成今日这般惨状是因某位官员中饱私囊,将那防洪堤修得比纸还薄,我想惩治贪官污吏才是朝廷当务之急。
元颢看向宋从安:“这事我已修书上呈陛下,可事已至此难不成只能眼睁睁看百姓受灾而束手无策吗?”
宋从安起身走至桌案前,也仔细查看起舆图:“自安临府往东走便是庆江府再往东就是临江渡,古往今来治理洪灾也不过疏浚与封堵这两种方法,咱们如今要做的就是改堵为疏。”
“你是说将洪水引入大海?”
“正是!临江渡临海,咱们当下该传令下游各府县疏通河道,拓宽峡口,让洪水可以快速通过。”她抬头看向面前元颢:“我知你方才也已这般传令,但要保证洪水能按咱们先前所想,这峡口河道便一定要坚固不能出现任何问题!”
“这堤坝都是用木、土、石修建,已坚固到不能再坚固,可……”
“殿下可知我要寻的蜃灰到底有何作用?”
元颢蹙眉:“我只知那蜃灰与碳灰合在一起涂在墙上能防潮防蛀,多为古寺院落所用。”
“的确,但这只是一方面,除此之外将蜃灰与水调匀不仅固舟缝还能砌墙石,都极为坚固,另一方面……”宋从安随手拿起案上毛笔于地图之上写了个“蚁”字:“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白蚁喜在潮湿、阴暗环境中生存,对木材侵蚀之力尤为严重。”
元颢面色凝重看着面前女子:“你继续说……”
“白蚁将木质结构蛀空,加之受河水冲刷和积年浸泡,会造成木材内部空间扩大,从而导致木材整体强度下降,所以即便咱们将大坝建得再如何坚固,若无人定期排查隐患监测,当洪水过境……”
宋从安执笔在舆图圈起数个地名:“现如今让下游诸府县去逐个排查,剔除白蚁隐患,再用蜃灰将缝隙填平,若有条件者可用蜃灰将大坝重新修葺,再派人实时监测天气和水位,若有情况便即刻上报,才可保百姓无忧。”
“可这大坝绵延数里,又如何能快速找到白蚁所在之巢穴?”
宋从安提笔又与纸上画了几笔:“白蚁排泄物又称‘白蚁泥’,是一种灰褐色或棕褐色蓬松泥块,只要有这种泥块出现那附近定会存在白蚁!”
“还有这个叫作“分飞孔”,有生存数年白蚁能生出翅膀,就会从这孔中进出巢穴!只这两点便可快速断定!”
元颢看向宋从安,又看看纸上画的泥块和孔洞,当下寻来数张纸依样画了几幅,又叫人领了画去传令,待一众事毕天色早已放晴,他长舒口气,这才想起来去看宋从安。
可那小丫头早就蜷缩在行军床上睡着了,一头乌黑长发散落枕间,元颢抬手从头上拔下发簪帮她盘起长发,小丫头兀自翻身,扯过被子把身体紧紧裹住,活像只肉乎乎的大青虫。
他不自觉嗤笑出生,再抬眸就见一双圆圆大眼正警惕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