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长公主美美睡了个午觉,醒来后叫女官问话。
“崔九娘呢?”
“还在凉亭里画画。”
“耀儿去看过她没有?”
长公主迎着日光摆弄着她新染的指甲,漫不经心道:“那天赏菊宴上人多眼杂的,都没让他们俩好好说上几句话。”
她的耀儿最是乖巧听话,小小年纪就离开家,替他们夫妇来到京城,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也从来不跟家里抱怨诉苦。
华阳长公主当然知道崔鸣珂,或者说崔家都没看上这门婚事。
但那又怎么样?皇命难违。
谁让她是皇兄唯一的亲妹妹呢。
她对身边心腹女官道:“只要崔九娘多和耀儿相处,就知道他是个多么好的孩子了,一定会心甘情愿嫁进来的。”
女官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华阳长公主斜她一眼,“有话就说。”
“是。方才崔小姐作画的时候,小侯爷往凉亭里丢了条蛇吓唬她……”
华阳长公主一愣,随即不悦地皱起眉。
“这孩子,都要娶妻的年纪了,怎的还如此调皮?”
说曹操曹操到。
耿小侯爷捧着一个花觚进来,瓶口里插着几支花,面上含笑,脚步轻快。
“母亲,您看这个好不好看?”
“好看,我耀儿的眼光就是好。”
华阳长公主一见到他就带了笑,招手让他过来,亲昵地摸着他的脸。
耿小侯爷乖巧地依偎在她怀里,看起来就像一幅母慈子孝的上好丹青。
华阳长公主搂着小儿子亲昵了一会儿,想起女官的话,嗔怪地敲敲他额头。
“我请崔九娘过来,是为了让你们好好相处。你拿蛇吓唬她做什么?”
耿小侯爷委屈地辩解,“可是那条蛇很好看啊,绿色的,滑溜溜的……”
华阳长公主被他形容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没好气的道:“女儿家胆子小,最怕这些蛇虫鼠蚁了,你可别捉弄她,把她吓坏了,不肯嫁给你怎么办?”
耿小侯爷对她撒娇:“母亲最疼我了,再说舅舅不是答应为我赐婚吗?”
华阳长公主面上一滞,神情有些不自然,“其实宫里的道长给你和崔九娘合过八字,结果不太好……耀儿,你要不要换一个?”
耿小侯爷微微皱眉,随即摇头,“母亲别杞人忧天,我才不信这些。”
他回想着崔鸣珂被蛇吓得花容失色的模样,唇边笑意越发灿烂,“儿子就喜欢她那样的。”
上次在街上送她鸟儿,没想到她在外面倒是挺会装,明明连丫鬟都吓晕了,她还强撑着。
还是今天看起来更有意思。
“罢了,那就听你的。”
华阳长公主心中对幼子有亏欠,自然无有不应,又笑吟吟地夸:“我儿眼光就是好,都说那崔九娘是做皇后的料子,以后有她照顾你,我和你父王也就放心了。”
听到父亲的名字,耿小侯爷垂下眼睛,眼底闪过一抹阴鸷。
*
崔鸣珂画了一半的线稿被那条蛇给毁了,耿小侯爷走后她还是惊魂未定,甚至有种风声鹤唳之感。
四面开阔的凉亭,谁知道还会不会被丢进来什么蛇虫鼠蚁?
崔鸣珂强忍住心中惊惧,总算是画出了一幅游园图,只想赶紧交差回家。
“崔小姐今天辛苦了,长公主吩咐,让你在府里用了膳再回去。”
女官仿佛不知道凉亭里发生过什么一般,若无其事地引崔鸣珂去了花厅。
满桌佳肴十分丰盛,崔鸣珂却食不知味,草草动了几筷就想离席。
“这么快就吃完了?”
耿小侯爷突然进来,吓得崔鸣珂差点掉了筷子。
她立刻站起身,偏着头避开他的目光,小声道:“我出来大半日,再不回去母亲该担心了。”
耿小侯爷扫了一眼桌上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饭菜,眼神有些冷,忽地笑了下。
“是我家的饭菜不好吃吗?还是你对我母亲有什么意见?”
耿小侯爷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敲敲桌面,仿佛关心的语气:“多吃点,你太瘦了。”
崔鸣珂心如油煎,笼在袖中的手掌紧紧攥住,强撑着慢慢坐下来,重新拿起筷子,机械地夹进嘴里。
耿小侯爷托着下巴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目光如蛆附骨,让她无处可逃。
崔鸣珂的手微微发抖,她从心底怕极了这个少年,总觉得他下一刻就要出什么坏招。
但直到她艰难地吃完面前的一小碗碧梗米饭,耿小侯爷都没做什么。
崔鸣珂如释重负般放下筷子,起身对他飞快行了一礼。
“多谢小侯爷款待,我该回去了。”
“好啊,我送你。”
耿小侯爷跟在崔鸣珂后面,一路将她送出了长公主府。
崔家的马车已经等在外面。
就在崔鸣珂加快脚步,想要赶紧上车回家时。
耿小侯爷突然从后面低低对她说了一句。
“我在汤里放了碾碎的虫子,你没吃出来吗?”
崔鸣珂想起自己喝了不少的那份白玉丸子汤……
“呕!”
她扶着车辕大吐特吐,整个人虚弱地几乎要跪倒在地上。
“崔小姐,您怎么了?”
女官见状不对,连忙上前询问。
耿小侯爷一脸无辜地摊开手,“我就是跟她开个玩笑,谁知她还当真了。”
他看似好心地对崔鸣珂说:“你别怕啊,我怎么会在汤里放虫子呢?”
崔鸣珂看他的眼神充满惊恐,不顾自己狼狈模样,几乎是逃也似的冲进马车。
“快,快走!”她的声音近乎凄厉地对车夫大喊。
马车调转方向渐渐驶离。
女官面带无奈,“小侯爷,您怎么……”
耿小侯爷无所谓地耸耸肩膀,“她早晚要嫁给我,那就提前适应一下咯,我可不喜欢无趣的木头。”
崔鸣珂坐在马车里,抱着小唾盂不停地干呕,几乎把刚才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可还是觉得嗓子里堵着什么不舒服。
她低着头默默垂泪,委屈地把自己缩成一团。
马车忽地停住,车夫声音传进来,“小姐,前面好像有官兵在盘查。”
崔鸣珂没多想,随口道:“那就等一等吧。”
过了一会儿,一阵马蹄声从前面传来,一道熟悉的男性声音响起。
“搜查逃犯,把车门打开。”
崔鸣珂蓦地抬起头。
下一刻,她毫不犹豫地推开车窗,探出头去。
李琰看到崔鸣珂,整个人都傻了,还未反应过来,就注意到她眼眶红红,十分委屈的模样,下意识地勒马上前,一把抓住车窗边沿。
“谁欺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