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莲似懂非懂。
他想,人间的情情爱爱,还真是有点复杂。
但,不知为何,脸又有点热,心尖发软,发颤。
直直地软下去,好像落入缱绻的水里。
“少爷,这是先生给您剥好的松子。”恰好这时管家从楼上走下来,将手里的水晶碟,弯腰恭敬地放在司莲手边的古典小桌几上。
只见水晶碟里是满满的已经剥好的松子仁,一粒一粒的圆润饱满,散发着坚果的香气。
林静言眼里溢出笑意,道:“看吧。”
只有他爱你,才会愿意放下身段,为你做再平凡琐碎不过的小事。
为司莲剥松子的手,也是在亿万合同上签字,能搅动风云的手。
司莲早上起来有点低烧,心情不太好,又自觉丢脸不愿请唐老过府看病,傅时渡就在家里陪他,司莲罚这个罪魁祸首给自己剥一天的松子,说他想要一口气吃掉。
但是,眼下被林静言这么笑盈盈地看着,司莲顿时觉得羞窘了起来,抿唇告诉管家,“让傅时渡不用再剥了,我现在不想吃了。”
管家重新上楼,向男人转达了司莲的意思。
没过多久,便折返回到司莲跟前,“先生说他知道了。先生问,那您还想吃什么?”
好像司莲想吃核桃,傅时渡他也给剥。
司莲,“……告诉他,我什么都不想吃了。”
“好的,小少爷。”
管家也不嫌麻烦,当起了两位主人的传声筒,往返于楼上楼下间。
等管家再次上楼,司莲转过脸来,对上林静言蕴含温柔笑意的眼,微咳了声,端起手边古典小餐桌上剥了满满一堆松子仁的水晶碟,问:“你吃不吃?”
林静言摇头,“不了,那是傅先生剥给你的。”
有些东西是不能被拿出来分享的。
司莲少年气,对情爱懵懂。
但,他不可不知分寸,懂进退。
*
林静言陪司莲坐了会儿,才起身告辞。
司莲身子骨这段时间到底被将养得不错,早上起来低烧,裹着小毯子坐在壁炉前,喝了姜茶,在摇椅上睡了个午觉起来,就发觉烧已经退得差不多了。
除了身体还是酸痛的,连摇椅下都必须垫上一层像云朵般柔软的坐垫之外,司莲感觉整个人精神了不少。
只是,小红还没醒。
司莲将手举起,戳了戳那种华贵灿金的光泽都黯淡了些许的镯子,轻声试探地喊道,“小红?”
今天已经不是司莲第一次这般呼唤它。
还是没什么反应。
小红就像是……陷入了沉睡。
昨晚混乱得很,除了那靡丽昏暗的夜色,晃动的柔软纯黑大床,还有夹杂着疼痛与灼烫的抵死缠绵之外,司莲隐约记得自己是叫过小红帮忙的。
只是,好像很快就没了消息。
傅时渡该欺负他的,还是怎么欺负。
所以司莲会觉得小红只是那时他太疼了的……错觉。
今早醒来发现小红变成的镯子静静躺在地毯上,司莲才将之重新戴回腕间。
至于它怎么掉落到地毯的,那时被红绸覆眼,司莲是一点都不知情,一点都没看见。
一般像上古大妖陷入沉眠,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幼年期的大妖到了快成年的时候,会以沉睡度过漫长的蜕变,当重新醒来时,就是真真正正的脱胎换骨。
二就是受伤,甚至是重伤,不得不以沉睡为代价,来修补伤口,修复身体。
小红倒是个幼年期的大妖,以神界的年龄来算,还是个未成年。
但是,现在也还没到它的蜕变期。
不过如果是受了伤,此界灵气枯竭,连修士都无,又有谁能伤了小红呢?
小红可是随他在六合八荒撒过野,捣过蛋,连仙君都有一战之力的上古大妖啊。
司莲拨弄了下腕间灿金蛇镯,他能感觉到小红并无性命之忧。
就让小红好好休养吧。
凡世百年光景。
对仙和妖来说,不过是睡上一觉的时间。
也可以等这一世结束,回去后让容宴帮忙看看小红。
他是主神,无所不能,肯定知道小红为什么突然沉睡的。
这样一来,司莲突然又想到傅时渡。
这个人已经过了27岁的生日。
百年以后,他会生老病死。
就……再也见不到了。
他再也见不到傅时渡了。
这个念头刚从脑海里浮现而出,司莲就感觉心脏像是被什么在一瞬间蓦然攥紧,有点呼吸不上来的莫名心慌。
他站了起来。
搭在膝盖上雪白毛绒的小毯子瞬间掉落在玫瑰暗红的地毯上。
把前来给他送茶点的管家都微微吓了一跳。
因为管家从少年那张精致鲜艳的粉白脸上,看到了一丝……惊慌?
“少爷,您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要是有不舒服的地方,或者是什么事情需要我去办的,您直接告诉我就好。”
管家想,哪怕是天塌下来了,小夫人您也不用怕啊。
有先生替您撑着。
司莲看向管家,那双乌黑漂亮的眼水灵灵的,此刻浮着一丝惶惑,“管家先生,傅时渡在楼上吗?”
管家只觉得少年过了昨夜,眉眼看起来很是不一样了,仿佛覆了层浅浅艳色,暗自浮动,却不妖不媚不俗。
叫他一个快要年过五十的人,见了都心软。
难怪先生宝贝。
不去再想这些有的没的,管家略微回神,优雅颔首,“是的。小少爷人不舒服,先生就不曾去公司。”
不过,又因为司莲低烧,身体酸痛,心情不佳,说不想见他,闹冷战呢,傅时渡就没露面。
司莲还是心慌,唇瓣轻咬,道:“我上楼见他。”
小夫夫俩终于要和好,管家自然乐见其成。
——虽然都是司莲单方面闹冷战。
管家目光带着一丝鼓励地看着少年,微笑道:“那先生想必一定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