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院里的人齐刷刷地朝门口方向看去,便见两排青衣青帽,胸前绣了祥云飞鹰图案,手按配刀的青衣卫侍卫昂首大步走进来,分别立于院子两边,将那二十多名知府衙门的衙役们挤到了院墙边上,引得众衙役怒目而视,敢怒不敢言。
张知府脸色不善地紧盯着大门口。
不久,一声悲怆的哭腔。
“楼船兄……我的楼船兄啊!你怎么就这么撤手而去了哇!呜——!”
院中众楼家下人一阵恶寒,都伸长了脖子朝外看,暗道,这谁啊?呼天抢地的,也……太假了吧?
就见许梁一身蓝色素服,抹着眼泪朗朗跄跄地朝里走,边走边哭。
“楼船兄!小弟我来晚了哇……呃?府台大人也在啊?”许梁抬眼见了一脸嫌弃的平凉知府张凤奇正用要吃人的眼光瞪着许梁,不由满脸惊讶地问道。
张知府轻哼一声,道:“本府接到楼家下人的报案,急忙带人赶来查明案情!想不到许大人歇息在家,消息居然也这般灵通,本府前脚进府,许大人后脚便到了。不过……许大人似乎晚来一步了,这边本府都安排妥当了。”
张知府想到那即将弄到手的楼家丰厚无比的家产,畅快地轻笑。
许梁只当张知府说的是案件本身,嘿嘿轻笑几声,道:“本官听说一向太平的平凉城里居然出现了性质如此恶劣,影响如此败坏的杀人案件,哪敢怠慢,立马飞奔着赶来了。呃,我那楼船兄长如今在何处?”
张知府听得暗呸了一口。这姓许的话真不要脸,平凉谁不知道楼船与许梁结怨已久,据说楼船那双腿便是许梁的人给废了的。现在许梁竟然当着众多楼家下人的面,一口一个楼船兄长叫得这么亲热!真是太恶心了!
张知府朝后院撇撇嘴,道:“楼船的尸体尚在卧房中,许大人若要亲眼查看,尽管请便。”
许梁嘿嘿一笑,回头朝门外叫道:“仙儿,进来罢。”
随即,同样一身黑色素服的楼仙儿神情哀婉地由两名许府丫环扶着,走进院里来。
楼家下人中暴出一片惊呼:“三小姐?!是三小姐!”
许梁上前两步,拉着楼仙儿一只手,引着她朝卧房方向走去。
张知府听得楼家下人喊出“三小姐”三字的时候,顿时就感觉不妙了。见许梁和楼仙儿快要进入后院的时候,一扯张捕头,沉声道:“咱们也去看看,当心这许梁使坏!”
卧房里楼船和那美姬的尸身已经被衙役们收拢了平排放在地上,用白布盖好了,准备抬出去。
见得平凉同知许梁进来,几名衙役们急忙见礼。
许梁挥退了衙役,俯身揭开白布,看清了楼船脖子上的刀伤,心里暗笑一声:这混蛋就这么死了,倒便宜他了。
楼仙儿也跟着蹲了下来,打量着白布下的楼船,神情莫名。
许梁瞟见张知府和张捕头紧跟着进屋来,顿时一抹眼角,捶胸顿足地号啕大哭,呼天抢地:“楼船兄,我的楼船兄!你怎么好端端的竟被奸人所害啊!自去岁一别,小弟一直想与楼船兄你握手言和,尽释前嫌,把酒言欢哪!奈何,天意弄人,一直未能如愿哪!楼船兄你天姿聪颖,博闻强识,年少多金,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差点就一树梨花压海棠了!想不到竟会横死家中,英年早逝!难道真是天妒英才?呜——楼船兄!既然天意如此,你就放心地去罢,你的家人,我会替你照顾,你的事业,我会替你打理……”
张知府听得顿时又一阵恶寒。张捕头凑到张知府面前,悄声说道:“大人,形势不对啊,许大人这是做什么?”
张知府撇撇嘴,暗道:“发神经!”
许梁又哭天抢地地做了一阵,感觉差不多够意思换取楼家的家产了,便收了眼泪,将沉默着,红着眼圈一言不发的楼仙儿扶了起来,朝张知府和张捕头两人森然一笑,便带着楼仙儿回到了前院。
张知府和张捕头紧跟着到了前院。
许梁站到众楼家下人面前,指着身旁的楼仙儿问道:“你们都认得本官的三夫人,楼家的三小姐罢?”
“认得,认得!”众下人叫道,又朝楼仙儿拱手:“见过三小姐!”
楼仙儿朝众人微福一礼,声间哽咽道:“楼家还能撑到现在,多亏了诸位,仙儿先谢过了。”
“不敢……三小姐言重了。”众下人匆忙还礼道。
楼仙儿道:“仙儿已经嫁入许家,事关楼家的事情,我家相公许梁可便宜行事。仙儿身子不适,先告辞了。”
楼仙儿说完这句话,便朝众下人又福了一礼,朝许梁点点头,由两名丫环扶着,徐徐退出了宅院。
许梁搓着手嘿嘿一笑,“诸位都认得楼家三小姐,也就是本官的三夫人,这便好办多了。如今本官的大舅子,楼家大公子楼船不幸遇害,楼家一时间群龙无首。老话说得好,国不可一日无君,楼家堡在西北各地这么多的店铺田产,不能没有个发号施令的人。方才诸位也听见了,本官作为楼家堡如今唯一的家产继承人,楼家三小姐的相公,有权全盘接收和处理楼家堡的所有生意和财产……嗯,诸位有什么意见没有?”
许梁说完,楼家的下人们面面相觑,无所适从。几个楼家管事欲言又止地看向平凉知府张凤奇。
“怎么?”许梁见状,回头脸色不善地看着张知府。
张知府得意地抽出那纸捐献文书,在许梁面前抖了抖,道:“许大人来晚了一步,楼家大公子楼船在死前已写好文书字据,要将楼家堡名下所有的财产全部无偿捐献给平凉知府衙门。这是捐献文书,几位楼家的管事们都确认过了的,百分百的楼家大公子的亲笔。”
“什么捐献文书?”许梁诧意地抽过那纸文书,飞快地看了遍,顿时将里面的门道了然于胸,拍了拍那文书,递还给张知府,哈哈大笑起来。
“许大人,你笑什么?”张知府心底一格登,叫道。
楼家的几个管事的也跟着疑惑地问道:“这位许大人……”
“嗯?”许梁皱起眉头,不悦地道:“怎的一点规矩都不懂?什么许大人!要叫本官为姑爷!”
“是,是,”几个管事狂汗不已,拱手吃吃说道:“姑爷……按说楼家大公子死了,但楼三小姐还在,而且三小姐方才也发了话,诸事俱由姑爷您作主,整个楼家堡都得听您的。只是……知府老爷手上有大公子的亲笔捐献书,这叫小的们如何是好?”
许梁听了,朝张知府森然一笑,哂然道:“原来是为这事哪,也真难为你们了。”许梁转向张知府和张捕头,将两人看得一阵紧张。
“不错!我那大舅哥,楼家大公子楼船的确是曾经写过一封无偿捐献家产给平凉知府的文书!”许梁十分肯定地说道。
张知府听了,顿时眉毛舒展开来,悬着的心也紧跟着略微放下,正要附合几句,忽听得许梁话峰一转,“不过!”
张知府的心顿时又悬了起来,吊在那里不上不下的。
“不过什么?”张知府脱口问道。
“不过,”许梁戏谑地看眼张知府悠悠然说道:“我那大舅哥写文书的时候,本官恰好也在场,本官记得很清楚,楼家大公子当日写那封文书的时候,曾写了上下两封,张大人手上拿的是下封,本官府上存放着的,乃是上封。本官记得这下封文书确实是说要将楼家的全部家产捐献给平凉知府,但上封却有个条件,那便是在万一楼家堡楼家的所有族人都死绝的情况之下,这下封的文书才有效。眼下嘛……楼家三小姐尚在,本官又是楼家三小姐的相公,楼家货真价实的姑爷……这么说来,张大人手上的捐献文书自然是无效的。”
“你!你胡说!根本没有的事!”张知府听得瞪目结舌,万万没想到许梁竟能睁着眼说瞎话,顺道还阴险地把自己手上的捏造的捐献文书也给绕了进去。事关楼家丰厚的家产所有权的归属问题,张知府也撕破了脸皮,面红脖子粗地骂道。
许梁猛地欺身上前,盯着张知府,眼泛寒光轻声威胁道:“张凤奇,你别给脸不要脸!”
张知府色厉内荏,坚持说道:“我手上有楼船的亲笔文书!”
许梁嘿嘿冷笑,咬牙切齿地道:“那破玩艺儿,我分分钟能弄出一叠来,你信不信?哼,给了台阶就要知道顺势下台,想从我碗里抢食,张大人可要掂量清楚后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