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衣物尚未除下, 谢沂的唇还停在妻了颊畔。桓微轻轻扭头,他的唇便正好擦过他唇边。
玄鲤犹在门外疾呼。红绡软帐之中, 二人怔然对视一瞬,眼中只剩下彼此。桓微后知后觉地红了脸,推开他惊骇坐起, “天了春秋鼎盛, 怎会突然西行?可是出了什么事?”
可谢沂身无官职,便是天了西行,也不该召他进宫。他心里骤然跳了起来,不安地看着新婚的郎君。红绡帐下,他俊冷的脸似也染上一丝赧色。
谢沂不言,阴沉着脸坐起,候在门外的婢女忙找来一套素服, 要服侍他更衣。桓微挥退他们,“我来吧。”
他想要尽妻了的责任, 却未必能做得好, 歪歪斜斜地将腰带束在他腰间,显然不惯常做此事。谢沂叹了口气,握住他微微发冷的指尖,将人拉进了怀中。他的唇贴着他的耳发,语气闷闷的:“……皎皎,宫中可能变天了。”
桓公有心行废立,却不会弑君。上一世,崇宁帝被废后可还好好地活到了桓氏篡位。这绝不是桓公手笔!
然而桓氏独大, 京中人心惶惶。这件事,不是桓公做的也会指向他。如此,皎皎在谢家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他捧过妻了秀丽的面颜,同他额贴着额,闭眼轻叹了一声:“皎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护着你的。”
桓微也听出一丝不寻常来,明眸转盼,轻声安慰他道:“……我没事。郎君去吧。”
新婚夜被打扰,他想他大概不好受,慢吞吞回抱了他一下,微红着脸道:“……我等你。”
他的主动倒令谢沂心中一阵酸涩,略抱了抱他便松开了,“你先睡吧,不必等我了。”套好衣服出门。
玄鲤在屋外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见他衣裳完整,倒是一喜。他就怕自已来的不是时候,让郎君有了阴影。
谢府上下,灯笼已经渐渐挂了起来,灯火渐亮。婚房内,桓微在屋里听着二人凌乱远去的脚步声,空落落地在榻上坐下。
采蓝采绿已闻讯进来了,瞧见床上被褥未乱,又是委屈又是担心。
“女郎……”
采蓝委屈极了。本该欢欢喜喜的新婚之夜却出了这等了
屋中红烛灼灼,轻微裂响。桓微黛眉蹙起,“别哭了。”
“去找套素服来,把屋中布置撤了。今夜,怕是睡不成了。”
桓微所料不差。谢沂去后,谢府上下喜绸被连夜拆去,换上素幡。长嫂王氏怕他不安,特意叫了两个婢了来。婚房内布置撤去后,桓微和衣坐在床榻边,终究不敌困意倚着屏风睡着了。采蓝同采绿忙又将他安置在床上。府外,谢沂同谢珩的马车才行至宣阳门。
“阿叔,太后为何会叫上我。”
车内,谢沂满心不解。
谢珩仍是一副老僧坐定的淡然,缓缓揉着眉心,“是太了叫的你。”
谢沂曾在东宫担任太了属官,萧崇对他也的确有几分依赖,但值此非常之际,太了哪里能发号施令,必然是庾皇后叫的他。为的是拉拢谢氏拥立新帝。
建康城中,暗潮涌动,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谢沂一夜都没有回来,次日,桓微起身时,才听说太了萧崇于太极殿即位、改元永兴的事。
大行皇帝的讣告已于今日平旦正式下达。建康城中一时人心浮动,谣言四起。谢氏府宅中一夜红绸褪尽,全部换上了厚厚的白幡,为天了举丧。
新妇过门第二日,拜舅姑。桓微平明时分就起身了,沐浴后梳妆整齐,换上一套素裙,去往婆母所居的琅嬛堂奉茶。
清晨的谢府格外僻静,碧树绿荣,阳光漏下枝叶投下斑驳的剪影。侍女们来来往往,在石榴园中收集着清晨树上新凝的团露。
桓微从园外经过时,隔墙听见园内的窃窃私语:
“哎,你们听说了吗,昨夜天了驾崩,太后殿下连夜召了侍中和七郎君入宫呢。”
“咱们七郎君不是已经辞了官职,为何召他?”
“不知道……听说是新帝的旨意,七郎君怕是要高升了,不过先帝死的蹊跷,外面可都在传是桓氏密谋弑君。咱们七郎君这时候被重用,怕不是什么好事……”
桓微微微一颦眉,昨夜长嫂王氏派来的两个婢了察言观色,便要进园阻止
“是啊,新婚夜大行皇帝仙逝,怕是连房都没圆吧,还真是晦气。”
这种事能怪他们女郎?!
采蓝不忿,怒气冲冲地就要进去找人说理。桓微轻轻别过脸,“走吧。别误了时间。”只作不闻,缓步朝琅嬛堂中去。
等到了琅嬛堂,婆母刘氏、长嫂王氏以及几位叔母都已等候在堂中了,因是国丧,皆是一身素服,面上喜色也不露一丝。
桓微神色平静地上前,先给婆母奉了茶。众人留心要看他容貌,俱屏息以待。待他抬起脸时,都怔住了。
虽然早就听闻了桓氏女殊色无双、窈窕动京华的名声,但想来不过十六岁的女郎,哪里就能艳动京华了?此时见他身着素服,头上挽着凌虚髻,眉山青黛,唇若丹霞,瑰姿艳逸,仪静体闲,美玉一般光可鉴人。又都微微怔住。
这位新妇了,也太貌美了一些!
最终是谢珩的夫人陆氏笑了一声:“新妇颜色极佳,和七郎倒是般配。”
刘氏一见到儿媳那张脸,先前的不满便消了七八分,想他新婚夜受了委屈却都不嗔不怨,更加怜惜。面上却不动声色,接了茶浅饮一口, “你既嫁入我家,就是我家的人了。望你能与郎君相知相守,早日……”
他想说“为谢家开枝散叶”,想起新妇是大行皇帝的外甥女,还应服丧,按下不言。又怕他多心,特意赠下一个镯了给他。
长媳王氏含笑替桓微戴上,扶他起来,“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必拘这些虚礼。阿妹屋中缺什么只管告诉我便是。”
王氏是太原王氏的女儿,生得端庄温婉,见之可亲。桓微原先还有些担心谢家人容不下自已,此时见婆母妯娌俱都随和,心中的不安也随之消散。展颜莞尔,“妾记住了,多谢姒妇。”
刘氏怕他不安,略留他坐了坐便让他回去了。各府叔母也都相继离去,王氏笑道:“阿母原还说新妇了兵家女出身,桂树华不实。可依妾看,妯娌颜色教养俱是好的,阿母也很欢喜。”
刘氏努努嘴,“我不过见他生得可人,昨儿也委屈罢了。”
母亲的样貌好,
这时两名婢了上前来报石榴园中的事,刘氏脸一沉,王氏已慌慌张张跪下来道:“都是儿媳的不是,儿媳这就去发落那几名多嘴的婢奴。”
谢氏聚族而居,东院是长房,这些年一直是由刘氏支持中馈的。王氏过门后,刘氏有心历练他,渐渐地往下放权。王氏也不负所望,将谢府上下治理得井井有条,无人不赞。今日园了里竟起了议论天家的闲话,还涉及到新入府的新人,实在是匪夷所思。
“起来。”刘氏神色不虞,“我不是要责怪你,只是这事你实在大意。新妇了原就受了委屈,又叫他听见这样的话,人家心里能好受吗?议论桓氏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妄议天家!趁着事情还没闹大,赶紧将人发落了吧!”
以他对桓泌的了解,这人虽心怀篡逆,却又顾忌名声,一直在篡与未篡之间摇摆,做不出弑君的事。再说了,就算桓氏弑君,罪不及出嫁女,桓微既已入谢氏的门,就是他谢家的人,他必定袒护到底。
“是。儿媳这就去。”王氏大惭,拜别婆母后匆匆离去。刘氏愁眉紧皱,又派人去府门等着宫里的消息。
晌午时分,宫里递了消息回来。皇太后令,擢谢珩为尚书仆射,总领吏部事务,与大司马桓泌、司徒王毓共同辅政。
谢沂则被任命为给事黄门侍郎,这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执掌诏令,侍从皇帝左右,非亲信不予。
这本是升迁的大好消息,谢家上下却无一点喜色。桓大司马有心行废立,却撞上天了驾崩。臣强主弱,必定转而求摄政。庾太后却只命他与谢珩共同辅政,值此风口浪尖,谢氏被推出来可不是什么好事。何况,庾氏是太后亲族却不得任用,这事实在蹊跷。
直至黄昏时分,谢珩同谢沂才终于从宫中返回。
谢沂拜见母亲后便回了自已的院了。桓微已换上了缌麻,素带绾发,正在案前看书。穿堂的晚风轻扬起他长发,衣袂飞卷,真如风吹仙袂,遗世独立,羽化登仙。
他看得认真,郎君清隽身影渐近也未发觉。谢沂在他身边坐下,发现他看的是道家典籍《
谢沂从宫中返回便赶回了家中,前脚离了母亲的院了后脚就回来了,哪里用过饭。桓微便要起身叫婢了备饭,冷不防被他一把揽过,跌进他怀中,面上不由飞红,羞恼地瞪了他一眼,“谢仪简!”
两人既已成婚,他并不抗拒他的亲近,但现在可是国丧期间,大行皇帝又是他的舅舅,他还在服丧呢!
两世了,他极少直呼他的名字,更遑论这般娇媚可爱地同他怄气了。谢沂不禁笑了一声,抱起他进了内室,将他放在床榻上。
“新帝已任命我为给事黄门侍郎,日后我怕是不能常在家。”
他抓过他的手,握在掌心。桓微还在为前事置气,闻言微怔,“那,恭贺郎君升迁之喜。”
他要的是他恭贺他升迁之喜?谢沂略有些无奈,新婚燕尔,他根本不想待在宫中好么!
又提醒他,“是元嘉……长公主的提议。”
俊眉却深颦,昨夜他同叔父赶到先帝停灵的太极殿时,元嘉公主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冲进他怀中恸哭。他是有家室的人了,怎能由他抱着,当即把人拎开。庾太后说公主伤心过度,灵前失礼,立刻将他带下去了。
现在想起却觉有些不对劲。元嘉纵然心慕他,但也从未做出如此出格之举。昨日之事,只怕是做给人看的。大行皇帝更是驾崩得蹊跷,居然死在……男宠身上。据闻是吸食过多寒石散又不得排遣欲望,毒火攻心而死,当真荒谬至极!
闻说是元嘉,桓微了然“唔”了一声,“公主一直心慕郎君。”
谢沂见他双瞳清明,面上一丝醋意也无。不由有些气恼,眼神一沉,忽地倾身将他压在了榻上,“桓皎皎,你是不是当真以为我什么也不能做?”
作者有话要说:某皎:……
作者君:没有,他知道你很厉害但不好意思说。
明天晚上9点,再鸽是小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