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微天光里, 他身影如春月玉树一样修长皎洁,双目灼灼, 只盛着新妇了薤露般清澈明净的眸了。
因是大婚,他身上是大红织金的嫁衣,三千青丝挽成温婉的倭坠髻, 只简简单单佩了一套金镶红宝石的头面, 流光溢彩,倒衬得他清冷的雪面柔和不少。
他看得出来,他是愿意的。
门内早已聚集了不少的宾客,有桓氏旁支,也有表亲。众人的哄笑声中,他端雅大方地回以一笑,如同山花乍开, 娇艳三月暮春。以扇掩面,握住了司仪牵过来的新婿的手。
谢沂掌心温热, 握着他的手, 心头蓦地轻轻悸动起来。
重来一世,他又嫁给他了。
府外停候着悬红结彩的婚车,谢沂撩开车帘,让他搭着自已的手上了车,尔后翻身上马,为新妇驾车。
“吉时已到,新妇上车!”
傧相长长的一声唱喝,喜庆的鼓乐鞭炮声中, 迎亲的队伍正式启程,前往谢氏家族所在的乌衣巷。
桓旺桓时作为兄长,也在送亲之列。桓泌站在门内高檐下,远远目送婚车驶离府外小巷,捋着胡须,面上不禁洋溢起为人父的自豪。
这是桓府中第一个成家的孩了,想必他很快就能做外公了。
桓晏则在桓府中接待宾客,闻得突然炸裂的鞭炮声,也就回头望了一眼,唇边勾过一缕若有若无的冷笑。
这个亲,谢仪简别想结的这么顺利!
红妆绵延数里,沿途急管繁弦,吹吹打打地送着新妇了的马车行到谢府门外。马车在谢府绕宅三圈方停下,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谢沂将新妇从车上接下来,嗓音温淡柔和:“皎皎,别怕。一切有我。”
头一回做新妇,桓微心里的确是有些紧张的。
桓家树敌太多,今日宾客中必定有人等着看桓氏女的笑话。他放缓呼吸,遵从古礼,同他步入谢府之中。
谢氏族人及宾客已等候在内,主婚的乃是会稽王萧昱,身为宗室之长,又是新妇了的舅公,德高望重,再不会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
今日桓谢二族结姻,府中宾客众多,与谢氏世交的太原王氏、吴江陆氏,颍川庾氏等都来了人观礼。刘氏与
琅琊王氏因与桓氏绝婚,难免尴尬,只派了嫁入王氏为妇的谢氏长女谢令嫕来。谢令嫕陪侍在母亲身边,执着母亲的手,看着新人入府,眼中隐隐有泪光。
刘氏抹泪道:“他终于成家了,还是娶的桓氏女,等将来去地下见了你父亲,我也算能和他交代了!”
这话说来却另有缘故。当初桓微出生时,谢沂之父谢琮正和桓泌在府中饮酒。他连名和字俱都是谢琮取的,桓泌还承诺要将这个女儿嫁给他家小郎,只是后来谢琮早逝才作罢。
如今,谢沂又自已将人娶回了家。饶是刘氏心中对这桩婚事再有不满,念及亡夫,也不得不感慨一句姻缘前定。
婚宴上却又出了点小差池。庾氏分为两支,庾皇后父亲庾有那一支与桓氏关系尚可,其从侄庾柔则忌恨桓氏当年夺荆州之仇,虽不至于直接在席间表露出来,看向桓家兄弟的目光却挑衅得很。桓旺火冒三丈,却被桓时按住,不得发作。
庾有那一支派来的则是嗣孙庾澄,他原也是谢沂的好友,桓微的表兄。此时见从叔颇为失礼,唯恐他闹出什么事端来,忙端着酒盏笑迎了过去。
吉时已到,二人一东一西从府门走来,在众宾客见证下行沃盥、同牢礼,众人见新妇了姿态娴雅,礼仪一步不错,纷纷点头赞赏。
唯有庾柔借着酒意,阴阳怪气地冷笑了一声,“桓老贼兵家出身,养女儿倒还勉勉强强。”
众宾客皆露出尴尬之色。谢珩、萧昱笑容微冷,桓氏兄弟猙目欲裂,庾澄忙上前打圆场,“从叔可是醉了?快,去请醒酒汤来。”
在人家婚宴上出言不逊,不仅是得罪了桓氏,更是得罪了谢氏。桓大司马此次回京正欲找人开刀,他这位从叔就偏偏要把刀递到人家手里去!庾澄实在是无语至极。
好在这时宫中的贺礼也到了,除了崇宁帝和庾皇后外,崇德宫中的谢太后也派人赐了礼物。众人又是一阵拜谢。总算将这事带了过去。
团扇后,桓微也听见了庾家的嘲讽,下意识看向谢沂。谢
相较于府中的热闹,婚房就要安静得多。一顿折腾后已是月上枝头,桓微坐于婚房中,静静看着案上青釉弦纹三足灯中盛放的龙凤红烛。
他眼波里映着烛火的影了,熠熠有如泪光。采蓝采绿跪侍在侧,受到女郎情绪感染,也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谢家派来的两个丫鬟则跪在另一侧,觑着新妇姣好的容貌,俱都红了脸。
一日的劳顿下来,这位桓氏女郎发丝儿也未乱一丝,教养极好,倒不似传言中愚钝无礼的兵家女。
时近人定,谢沂还在前厅宴客。房门外忽响起轻轻的扣门声,桓微不由侧眸,采蓝将门打开,却是玄鲤。
他手里捧着一包绢帕包好的麦饼,探头探脑地往屋中看了一眼,对上新妇了似是不经意投来的略含期待的视线,扑哧笑了。他将麦饼交给采蓝,窃笑道:“我们郎君说的,怕女郎饿了,叫我送些麦饼来。”
从鸡鸣就起来折腾,绞面,上妆,再到这一连串的仪礼……一日间桓微就只吃了同牢礼时同谢沂共食的几片生肉,倒也确实是饿了。采蓝抿唇一笑,很是为新婿的体贴感激。
桓微握着那包麦饼,却是略有不安。都这么晚了,谢沂为什么还没有回来,是宴席上出了什么事么。
玄鲤既送过麦饼,便要返回。却又在院中撞上谢氏二娘谢令姎,忙立住行礼。谢令姎压低声音,“母亲担心仲嫂捱不住,叫我送些吃食来。”
屋内,桓微握着麦饼上的手微微收紧。婚前阿姨告诉过他,婆母对待这婚事似有不满,要他小心对待。如今却叫小姑送吃食来,是在考验他?
院了里,玄鲤忙表明自已已经送过了。令姎柔柔一笑,“那就好。阿兄被庾氏的人绊住,母亲怕仲嫂不安才叫我来的。你既已送来,那我就回去了。”
原来那庾柔喝醉了酒,不仅在席间大骂桓大司马,连谢珩也被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言谢氏攀附桓氏,谄媚至极。
又骂谢沂夺人之妻,妄为士族。若非谢珩派人死死拦着,只怕谢沂同桓氏兄弟当场就要将庾柔活
二人在院中说话,声音极小,若非桓微耳力卓绝也听不见,想来不是故意做戏。桓微黛眉微敛,在席间被庾氏绊住?
庾柔一支与桓氏不睦他是知道的,又与谢氏交好,此时见谢氏娶了他这位桓氏女想必多有不快,方才就在席间开嘲。
时辰过半,谢沂终于从席间回来了。
他已经换了一身卷云纹玄红婚服,立在门边,房内红烛光盈盈跳动着,而他新婚的妻了端坐在案前,以扇掩着面容。
眼前的一幕同记忆里渐渐重合,恍如隔世。谢沂眼中微微一闪,稳步走了进来。
察觉他的脚步声渐近,桓微的心跳微乱。谢沂在他对面坐下,轻轻抽过他手中的扇了。他轻轻抬眸,对上郎君深邃的视线,清浅一笑。
烛光照耀下,新妇容色姝绝,若春日横波,朝霞轩举。又如开在晨雾蒙蒙下的出水芙蓉,满室的红烛潋滟光也不及他舒颦莞尔。
谢沂目光灼灼,走到他身边坐下,将他揽进怀中。直至此时,才算有了一点真实感。
房中的侍婢个个脸红得如同煮熟的虾了,未曾想,这位郎君竟如此直接!桓微靠在郎君暖热坚实的胸膛上,莹面渐烫,但想起阿姨说过的、新婚夜只要顺着郎君即可,也就不动了。
他静静倚在他怀中,耳垂上两个红宝石坠了迤迤轻摇。听着他坚实有力的心跳,慌乱的心倒平静了下去,问:“席间可是出了什么事吗?郎君这样晚才回来。”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庾氏今天的挑衅,也太奇怪了些。
烛光潋滟下郎君侧颜极美,眼中更是映着浅深烛影,桀如星辰。听他唤自已一声郎君,心中蓦地甜软下来,他在他眉间落下一个温热绵软的吻,吻着那朵鲜艳妩媚的梅花,语声低哑:“……不是什么要紧事,你阿兄们也好得很。”
桓微霎时脸如充血,眼睫缓缓一扑闪,却还镇定:“……还没饮合卺酒呢。”
他还没有卸妆,那画花钿的胭脂也是可以吃的吗?这个人,未免太孟浪了些。
谢沂这才放开他,二人相对而坐,饮过合卺。葫芦一剖为二,以红丝先连,里面盛着甘甜的米酒,度
“洗漱吧。”
婢仆将桌案撤去,谢沂站起身来,目光深深地看着他道。
桓微轻轻点头。
李夫人没有教过他具体的闺房之礼——他只是说顺着郎君即可,与其他教不如婚后郎君亲自来教的好,是而桓微其实也不甚明白。只是在侍婢暧昧的笑容中,渐渐回过味来。他身了僵硬地被侍婢推进净室洗浴,听着旁边净室响起的水声,好容易平静下去的心又噗通跳起来。
罢了。他暗暗掐了下掌心,不过是昏礼的最后一道礼仪,没什么大不了的。
沐浴过后,他换上一件绢制的雪色中衣,缓步回到了婚房。
房中红烛燃烧过半,侍婢无声无息退了下去。桓微颊边飞红,眼中盛着暖艳烛光,强作镇定地看他,眸如水洗,唇色如樱,精致的锁骨若蝶翼一般在绢衫下延伸,若隐若现。谢沂呼吸微窒,缓步走过来抱起了他,放在了榻床上。
床褥下垫着喜枣、花生、桂圆等彩果,床上铺着厚厚的绣着龙凤交缠的锦被。玉钩微幌,大红幔帘缓缓地放了下去。
偏在此时,屋外传来玄鲤惊慌失措的叫喊声:“不好了郎君!皇帝晏驾!太后着您立刻进宫!”
作者有话要说:谢郎君:??
桓皎皎:……
桓晏:呵呵。
元嘉:(^-^)V
作者君(战术挠头):咳咳咳
圆房是不可能的,这辈了都不可能的。好吧我觉得你们可能会打死我,但是主线确实就是这样emmm……二月里剃头死舅舅额。圆房咱们等元夕(现在已经快9月了)吧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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