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燕清知道宋季铭的受的罪,但还是狠心忍着不管他,这一关她要是退了,那害的是他的一辈子。
年后家庭聚餐时,宋季铭夹菜的手粗糙泛红,几个亲近的人看到,也不敢作声。
孩子大了,总会有些叛逆,不知轻重,谁家都一样。
酒店门外。
“还成么?”苏承川看着他穿着去年的羽绒服。
“还行。”宋季铭望了一眼远处寒风里等待中的代驾师傅。
苏承川递过一个信封:“拿着吧,不是家里的,我实习的钱。”
其实苏承川零零碎碎给他打过很多次钱,宋季铭都如数退还。
“不必,”宋季铭打断了他:“还不上。”
“不用你—”
“不用。”宋季铭再次打断了他:“心领了。”
聚餐结束时,待人们走出去后,季燕惠偷偷拉住宋季铭,快速的往他背包里塞了一大叠钱。
“大姨—”
“别说话!”
见宋季铭伸手就要去掏钱,季燕惠一把抓住他的手,紧紧的握住,他的手裂了口子,季燕惠心疼的险些要落下泪来:“你这是想要我们的命吗?”
看着大姨眼圈泛着着泪,宋季铭不再挣扎:“知道了,大姨。”
“一个两个都是这样,承川那个女朋友非要回老家,承川又舍不得她,被你们气死算了......”
那年,宋季铭早早回到租住的房子开工,江亦欢是临近开学才从家里返回。
宋季铭将这段时间赚的钱交给她。
江亦欢没有接:“你留着交房租吧。”
她似是感觉有些不妥,就笑着将宋季铭的手推回去:“我过年收了好多压岁钱呢,你要不要买衣服呀?”
宋季铭收回钱:“回头再说吧。”
江亦欢看着他,嗔怪道:“咋这撅呢!”
“让我抱抱。”宋季铭伸手搂住她,将头埋在她的颈间,这么多天没见,他想她。
转眼毕业在即,季燕清的话也一语成谶。
宋季铭这辈子都没有如此狼狈过。
那是个夏夜,宋季铭穿着代驾马甲,端着盒饭,等在一个高级会所的停车场。
旁边的代驾师傅燃起一根烟,微胖的身子在宋季铭对面的石墩坐下。
“白天做什么工作?”男人先开了口。
宋季铭扒了一口盒饭,淡淡回道:“上学。”
“上学真好呀!”男人又吸了一口烟:“哪个学校的?”
“b大。”
“我是外面的985落户过来的,做it的。”
宋季铭抬头看他,男人差不多三十七八岁的样子,在夜里也能看到有些谢顶,烟圈缓缓上升,盖住了男人厚重的镜片,看不清他的眼神。
男人叹了一口气:“要还房贷,老婆刚生完孩子,钱总是不够花。”
宋季铭没有说话,将最后一口饭快速的扒进嘴里。
“你呢,赚生活费么?”
“嗯。”
宋季铭掏出兜里的纸巾擦了擦嘴,又将饭盒盖好,一同装进旁边的塑料袋,起身拍拍屁股,准备找个垃圾桶扔掉。
此时,五六个年轻的男男女女迎面走来。个个衣着光鲜,其中一个男人似乎都喝多了酒,走路有些踉跄,需要搂着一个女孩的肩膀才能走路。
那女孩长得娇俏,长长的头发披在肩上,纤细白皙的手臂搂住他的腰,笑得肆意。
“江亦欢!”宋季铭冲着她喊,眉目冷冽。
几个人闻声都抬起了头,江亦欢的的笑容僵在脸上。
男人转头看了眼身边的女孩:“你朋友?”又转头看着不远处的宋季铭,手里拎了盒饭袋子,身上穿着代驾马甲,轻蔑的一笑,将裤兜的一把车钥匙丢过去,喊道:“去开车!”
“别闹!”江亦欢瞪了男人一眼,快步过去,捡起地上的车钥匙,那是一把玛莎拉蒂的钥匙。
江亦欢面色已经恢复平静,并不看他:“你回去吧,我明天去找你。”
说完匆匆跑回去,拽着几个人离开。
三辆车飞驰而去,身后的眼镜大哥,拍了拍僵在那一动不动的宋季铭。
“好好上学吧,别的都没用!”
宋季铭咬着后槽牙,一把扯下身上的马甲,狠狠地摔在地上。
江亦欢第二天上午打开家门,就见宋季铭坐在沙发上,身上还穿着昨天的t恤,嘴里叼着一根烟,一脸木然的,有一口没一口的吸着。
江亦欢将手中的钥匙放在茶几上,发出的响声在这个安静的小客厅,异常刺耳。
江亦欢长舒一口气,轻声道:“对不起啊,季铭。”
宋季铭眼皮也不抬一下,又拿起一根烟,叼在嘴里,和指间的烟蒂兑了一下,点燃了口中的烟,然后将烟蒂捻灭在茶杯的托盘中。
“跟他睡过了?”宋季铭声音不大,淡淡的,似是询问她,又似是在自言自语。
那个瓷质的托盘,已经装满的烟蒂。
江亦欢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宋季铭。
她认识的宋季铭是篮球场上挥汗如雨的恣意少年,
是图书馆里翻书时修长白皙的手指,
是绿荫下十里春风拂动过的发梢,
是爱她时眼中如星火燎原的炙热,
唯独不是现在这样,
这样的暗淡无光。
她忽然很后悔,不该去撩拨这样好的宋季铭。
宋季铭是第一次,但她不是,对他也只是自己的一时兴起。
“对不起。”
一声“对不起”如千斤重压在了宋季铭身上,他久久没有动,任烟头烫了手指。
“能不走吗?”宋季铭依旧没有抬头看她,可他的声音却低沉沙哑的厉害。
江亦欢伸手捻灭了烟头,眼圈泛了红,宋季铭是对她最好的一个,没有之一。
“别这样,我走了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能不走吗?”宋季铭看向她,又问了一遍。
他的眼睛泛红,里面有着难以名状的灰败,那是明知要失去,却又无能为力的悲伤。
江亦欢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这是宋季铭的尊严。
“我不想买包买衣服的时候小心翼翼,要考虑你会不会多想。”
“我只想任性妄为的活着,我就是这么长大的。”
“我不可能去你的城市。”
“算了吧!”
“忘了我吧。”
江亦欢走了。
原来他父母早就看透了一切。
一文不名的男人拿什么去风花雪月?离开了父母的庇佑,他屁都不是。
宋季铭也因此最终没有走上仕途,而是选择了创业。
从此绿荫下的那个少年再无春秋。
这天的宋季铭就坐在办公室,什么都没做,就那么坐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