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大雨渐渐止息。
“让一让,不要堵在这里了,快回家去吧……”
官差努力驱散围在酒楼四周的百姓。
现场不止有看热闹的百姓,也有许多富户权贵的马车驻留。
这条长街本就是权贵平日消遣玩乐的地方,出了这等大事,这些人自然也不会缺席。
灯影晃晃,人声如潮。
作为何家旁系的何水望着被抬出来的两具尸体,惨烈扭曲的死状,狰狞面孔上散发的绝望之意,让他一时间浑身寒彻。
“宁管家……”他下意识向身旁叫了一声,才反应过来宁管家已经失踪了。
远方喧闹声骤起,似乎有很多人赶来。
何水转眼望去,见到许多张熟悉的面孔,都是同为何家旁系的亲戚……
热闹至极。
人群之外,透过马车的窗户。
霍正青捻起一缕白须,看着外面的家族大戏,嘴角泛起笑意。
“大伯!”
侄女霍松兰登上马车,劲装冷眉,气势与寻常女子大为不同。
在她身后还有一名车夫,带回了更多消息:
“青爷,何勇山父子的确是死了,就死在我们赴宴前的一刻钟。”
“呵呵,”霍正青收回目光,“听外面的百姓说,是被人在酒楼里当众打死的?”
“相差不多,此二人被拳杀于雅间当中。”
“今日之事属实让老夫意料不及啊!”
霍正青摇头一笑,看向身边的侄女。
霍松兰脸色冷沉:
“死得真不是时候,来回奔波千余里,将近半年的工夫全白费了。”
“松兰,世事本就十有八九不如愿,无需挂在心上。”
“打死何勇山父子的人似乎是个城中名人……我方才听见许多零碎的趣闻,有说那人早早以前就当众打死过其他人,也有说凶手原先只是个捕蛇人的?”
霍正青哈哈一笑,安慰了侄女,又去问车夫。
对方立在车门之外,将方才打听到的情况说出:“是的,那凶人名为陈麟,早前只是一位捕蛇异人,后来得了奇遇……”
车夫讲述得很细,从山市被飞熊拳馆欺压,小有名头的陈麟悍然出手,打散拳馆,又将张太生镇杀画舫之上,一直讲到最近的何勇山父子骤亡。
丝毫没有受到坊间谣传的影响,一看就是找了北城的百姓打听。
马车里两人凝神听着,眼中情绪流露。
俄而,车夫的声音停落。
霍松兰眼角微皱:
“那武馆主被打死在何家画舫上?”
“只怕,这事还跟我们有些牵连?”
她望向大伯,一对冷眸微微化开,显露出几分疑惑。
霍正青抓了抓白须,难得见到几分尴尬:“或许真是这样。”
他也没想到,听个闲事居然也能跟自家扯上关系。
“这个小年青虽然是奇遇入道,但为人正直,兼之血气方刚,应该也是个可造之才……”
“就是,可能吓着一些人了。”
四周马儿嘶鸣之声不绝,眼看已经尘埃落定,权贵们的马车快速离开酒楼,等出了长街,便彻底融入黑暗之中,不知去往何方。
霍正青幽幽望着,忽然露出了笑容。
……
……
西城,张府。
家主张士昌听完管家的汇报,一时双手颤颤。
“何勇山他们父子真的被那陈麟当场打死了?”
“是啊老爷!当时整个酒楼的人都看着呢!”
“早先那人就敢当众杀人,还染得咱们家门前到处是血,这下更是得寸进尺了!竟然连寻常百姓都敢妄杀!”
张士昌捏紧拳头,掩饰心中惊惧。
身旁管家说话:
“老爷,这回可不能再让知县大人放过他了啊……而且,我听说那个陈麟之前还在北城的米面铺押下银子,给那些泥腿子抵米钱,在那里邀功名呢!”
“呼呼——”张士昌努力平抑呼吸,“我现在就修书一封,你连夜给我送去官衙,这等无法无天之人断不能再纵容了!”
类似的情形在西城和内城不断出现。
等到张府管家坐上马车,向着内城官衙而去的时候,周边其他富户同样开了门,或是驶出马车,又或是跑出几个家奴,手里托着礼盒。
里头装着白花花的西城土特产,以及各位家主的信封。
……
内城。
风停雨歇,水汽透过窗纱,带进来丝丝凉意。
哗啦。
单薄的纸张被放在条几之上。
纸上赫然印着数不清的血指纹,密密麻麻,只一眼望去,便仿佛能听见止不住的痛泣和哀嚎……
知县任成金定定坐在生死状前面。
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身边还有他的心腹,同样是一脸悻悻,望了眼门外高墙,迅速将门窗关上。
“大人,那个赵疯子向来不懂礼数,以疯癫成名,此番陈麟有他撑腰,恐怕不好硬来啊。”
“我知道。”
任成金语气不见波澜,心中却如乱麻。
朝廷对于武师并非没有制约。
天京设有掌武监,由圣上亲自掌御,其内高手如云,下级更是安插各地,镇守四方。
金泽县城虽然没有掌武监的分支,但他随时可以呈上禀帖请求支派。
纵然是气境的赵疯子,照样可以搬来元罡境镇压。
但如今南边战事正酣,他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富户之死,就把这事往上闹?
而且这样一做,那就是自绝于当地武师,除非调任,否则往后都得提心吊胆。
所以,一般官衙都不想多管江湖之事。
彼此向来井水不犯河水。
任成金犹豫着。
忽然听见敲门声。
心腹去开了门,不一会儿提回来一方精致礼盒,伏身在任成金耳边说了几句。
任成金从中取出一个信封,只看了两眼,便放在条几之上。
未等开口。
又是陆续有礼盒送来,一封封信取出,一张张堆叠在生死状上,将一个个血指印覆盖,逐渐都看不见了。
在旁边,更是垒起数十份礼盒。
银两、人参、麝香、玉石、珠宝……
任成金霎时间看得眼花缭乱,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城中的富户这么齐心。
他的手放在条几之上,摩挲着那一封封信。
信上透着浓浓的墨香,一看就是顶级的松烟墨,闻起来让人心旷神怡,不像刚刚到手的那张生死状,总透着一股血腥气。
任成金尚且如此,旁边的心腹更不必说,激动得两眼都要放出光了。
“大,大人!”
“他们给得也,也,也太多了吧!!”
“嗯……”任成金咽了口唾沫,正想继续说些什么。
笃笃。
敲门声再次传来。
“任大人,三棍大师求见。”
仆从说完便匆匆退下。
任成金脸色顿时黑了下来,已经对三棍大师的来意有所预感。
只是没等他起身,刚才的仆从又回来了。
“大人,五形武馆的文馆主也来了……”
“还,还有一张信帖,是秋水剑堂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