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陵记不得自己已经多少次当着众将的面说过,谭稹根本不会带兵,遑论眼下就是多个大兵团协同作战,哪怕是刘陵也不敢擅自下场微操,而是尽可能听从身边将领的意见,制定出详细计划。
谭稹确实有过几次镇压国内民变的经验,但现在打的是国战!
徐徽言虽然没再要死要活的,但看样子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投降的,刘陵干脆让陈东这个“太学生”去负责看守徐徽言,能感化最好,敢跑就派兵追上去杀了。
“臣估计他是要跑的。”
陈东有些无奈道,他策马跟在汉王身后。
他先前因为管束作乱的夏卒,被后者殴打了一顿,汉王随即就派人去当众严惩那些兵卒,陈东当时觉得不妥,想要亲自到汉王军中解释。
但他没料到汉王所部往南打得太快,等自己终于追上时,汉军居然已经撕开南面的包围圈,准备北上去提梁喆部解围了。
“那你呢,你服了?”
刘陵头也不回,淡淡道。
严格来说,这是他把陈东带回燕地后第一次跟后者说话。
“臣倒也不是说服不服。”陈东思忖片刻,回答道:“燕云说好听点,自从金人南下劫掠过后就残破的不像样子,莫说是与大宋比,最开始甚至都比不上夏国。
臣起初好奇大王为何能攒下此等家业,但时至今日,也只有道出天命所归四字。”
刘陵的路,在他看来只要走错一步,或是走慢一步,基本上都不可能去复制。
“家业?你也觉得,孤在攒家业?”
陈东默默颔首。
刘陵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简单道:“等这次,孤灭尽宋军,无论是陕右一带,还是两河,短期内都不可能再聚集出任何成建制的兵马,孤准备一路南下打到京兆府,就算攻不下关西,也要切断大宋和关中的全部道路。
等那时候,你若是愿意总管京兆府,孤倒是可以允你。”
“大军过境,有的是墙头草随风倒,”陈东心里清楚,汉王说出这话,就意味着对方确实能给他这种好处。
“臣卑鄙,倒也无心去求高官厚禄,在军中做后营司马也好,在地方上做个地方官也罢,现在算是略微看开了些。”
陈东缓缓道:“大宋倾覆,如大厦将倾,若是朝廷清明,只是弊政太多,臣倒也愿意去尽忠。”
“但现在,大宋却是君不正,臣不忠,民不顺,似此等国家,但凡存留着,无非是荼毒地方,历来千古多少国家王朝,兴盛的,现在又有几个还在?
衰亡的,也就彻底没了踪迹,后人选国号时都要特意避开,嫌它晦气。
真要说什么正朔,什么天命所归,臣毕生只看见了一个。”
陈东在后面看着刘陵,认真道:“仅君一人而已。”
“其余的,全都是雨打风吹去了。”
“真正有意义的,无非就是在自己的地方做该做的事,家国能搀扶的话,不妨去洒一捧热血,不能扶的话,自己修身养性好好做人,也不愧对父母。”
陈东坦然道:“世上的事情,大致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自己能管的,若要管,便是如臣刚才所说的这些去管,若是不能管”
“若是不能,却又如何?”刘陵停下战马,笑问道。
“那就不管了。”
秋日尽殁,冬日将至,枯叶在枝头摇摆不定,雨来随雨落,风来随风去,漂泊不定。
现在战事已经很明显将近末尾,战场上的“战争迷雾”已经被各路兵马探查的差不多了,真要说结果的话,还得看延安府那边。
就好像是等成绩的差生等成绩已经等到不耐烦,就等着成绩出来后被骂一顿好放心的去玩。
战事不断,大宋朝廷那边就得供着钱粮民夫,再加上还要提防着河北那边,朝廷这段时间内过的可谓是极其痛苦,赵官家每天都得少吃两盘菜,表示一下自己正与军中将士同甘共苦。
十一月,梁喆和李合达两路汉军开始主动迎战面前的宋军,梁喆还好,李合达部就两千多夏卒,厮杀开始没几天后,部卒就又折损了一批。
姚平仲端坐在帅帐中,皱眉看着军报,就算明知道李合达那边伤亡惨重他也开心不起来。
“这些夏人当真是贱到骨子里了。”
他漠然道:“自家都城被人打,百姓被人抓去做民夫,太后在人家榻上,还肯这般为汉王死战,他们脑子里在想什么?”
坐在左手侧的一名将领当即跟着讥讽道:“无非是跟上赌桌了,再赌一下兴许能翻盘,不赌的话,就什么都没了。”
“军国大事,最忌讳的就是赌。”
姚平仲冷笑一声,伸手展开舆图,凝视着自家军队的进军路线,最后,他站起身。
“传令下去,今夜务必攻破那支夏军,全军南下,夺回延安府!”
“喏!”
“放箭啊!”
“太宗皇帝留下的阵图,汝等竟是一点都没看么?”
自出城后几天时间内,谭稹已经连续两次往前面增兵,但就是吞不下梁喆率领的那点汉军,甚至让梁喆安安稳稳的在城外又立了一处营寨。
谭稹气的在观战后不断痛斥前军主将。
“大帅,让末将去吧。”
杜充站起身,恭恭敬敬道。
“罢了,你去代替前军都统,本帅再给你二千选锋军,务必把这支汉军全部扑杀!”
“末将领命!”
一支支宋军从后方和侧翼填入战场,但前线不断有自家的溃卒退下来,引得后续入场的宋军一阵胆战心惊。
大部分人都是厢军保甲出身,现在被押到战场上,心里怎么可能没有怨言。
直娘贼,自己明明只是厢军,平日里替官差干活也就罢了,现在还得卖命打仗。
“大帅,宋人越来越多了!”
“守住营门。”
梁喆身上插着四五根箭矢,好在都只浅浅没入甲胄,没有伤到要害。
在得知宋军又一支主力加入战场后,梁喆倒也没惊慌,只是喘了口气,吩咐道:“传令给后军,可以动了。”
“传令,全军出击,延后者,斩!”
杜充大声命令道。
在他看来,对面那支汉军已经是强弩之末到极点,只需要自己再施加一点压力,就能
“报,都统,都统,汉军开营门了,他们出来了!”
宋军顷刻间骚动起来,哪怕是已经抵达汉军营寨的几队宋兵也明显出现了瑟缩的迹象。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支汉军独有的黑甲骑兵在营门内出现。
他们的人数很少,约莫在三百人上下。
但在这支骑兵出现的瞬间,
已经抵达汉军营寨周围的几支宋兵,顷刻间,全部溃散!
梁喆戴上兜鍪,哪怕对面宋军的数量是自己这边的数十倍,但他昨夜接到的密信里清楚写着,汉王的援军今天就会抵达。
而汉王,从未失信于人。
“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