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急报。”
听到这四个字,刘陵抬起头,他本来就对宋人河北方面的战事比较关心,因为里面有个人的名字终于崭露头角,又一次出现在他面前。
“岳飞胜了还是.”
“回大王的话,宋将刘光世部于德州设伏,岳飞挥军绕过德州,直取黄河,三日内经由黄河向西,奔袭至大名府。大名府守官梁方平闻报弃城而逃,朝廷禁军溃散大半,滞留在德州的刘光世部成了孤军。”
“那这样一来,黄河以北就彻底归张孝纯了。”
刘陵记得驻守在大名府的大宋禁军兵力不少,但梁方平又搞了这么一出,直接宣告黄河以北全都彻底易主,甚至于,经由此战带来的影响,会加速两河的官员和将士朝张孝纯靠拢。
“末将也只是听说据说,汉人贴出赏格,是大帅您,以及姚、种另外两位大帅的,”副将吞吞吐吐,徐徽言愣了一下,冷笑道:“汉人无非是悬赏本帅首级罢了。”
身为大宋将帅,徐徽言在西军多年,对自家的这套堡寨体系还是相当自信的。
他不等刘陵回答,就把右手竖起来。
简而言之,朝堂上站着的,都是一群瞎子么?
元州城楼上虽然还耸立着大宋旌旗,但旁边的令旗则是从“梁”变成了岳,很难想象几天前梁方平还带着一帮心向朝廷的官吏将领们在这指点江山,而仅仅是几天后,底下几乎还是那群人,但坐在太师椅上的那位则换了个人。
现在永兴军路一带较为空虚,宋人最大的依仗就是各处城池的城墙,只能依靠后者拖时间,等待大军回援。
“什么事?”
“大帅,最新传来的消息,河东各处都在传一些事”
可战争的调子是汉王定下的,曲端性子就算再大大咧咧一些,也压根不敢当面泼汉王的冷水。
外面,副将走进来,将一封最新军报递到他面前,汇报道:“汉军南下,攻陷河东府、麟二州,麟州知州孙翎战死,折可求举族归降,前后不到十日。”
攻下了河东最北面的两处州地,刘陵就立刻挥师南下,除了他、李良辅以及曲端的三路兵马外,汉军的另一支主力已经绕过府、麟二州,径直朝着大宋的永兴军路而去。
“大王放心,这西北一带,北面和西面还好,毕竟时不时就要打仗,武备再松弛也松不到哪儿去,但腹地肯定是早就烂透了。再加上朝廷调了三路西军主力去征河北,关中不大可能剩下多少能打仗的军队。
在军中跟一群厮杀汉打交道,只要把他们的毛捋直了,那些丘八其实远比这些官吏好相处。而后者则如同怎么都不可能洗干净的猪大肠,哪怕是明面上看着干净了,但吃起来的话,那种骚味儿其实还在。
“啧。”
“稳?”
“曲端是宋人出身,韩世忠是宋人出身,折可求,甚至是那位种相公也是宋人出身,都是在大宋多年为官的人,本官就不信,他们对大宋没有半分想念。
至于说潼关的含金量,只能说懂的都懂,那地方可比地方军寨难啃多了。
徐徽言笑了笑,道:“那位汉王莫不是专门挖咱大宋墙角的,怎么咱大宋的几个小校他都不放过,我记得,汉国还有个叫韩世忠的,似乎也是类似人物?”
当下,虽说他帅位还留着,但他的职责也从跟着汉王继续南下攻宋,变成了留守麟州,防备宋人河东方面的援军。
刘陵点点头,又问道:“那万一河东援军和三路西军这时候回头包夹,抄我军后路,却又作何解?”
曲端一拍手:“咱汉军缺的就是和宋人正面对敌的机会!”
“那为何早间军议的时候不提出来?”
徐徽言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评价。
张孝纯不想再打,朝廷也不想再打,三路西军更是懒得大老远跑到河北去厮杀,上一批愿意服从朝廷调拨的精锐西军其实已经在连年战争中消耗的差不多了,下场就在那,谁都看的到。
岳飞看着这些人,脸上笑呵呵,心里则是忍不住骂了几句。
“欺人太甚!”
真的是无将可用,还是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呵”
岳飞一场数百里奔袭,朝廷禁军几近于全军覆没,只有刘光世部还驻守在德州,勉强守着城。
征粮也是先征发各城的官中府库,继而才是从平民百姓头上薅草,不少地方其实也有劫掠的现象,但是因为刘陵明面上的强制性命令,这种情况并不多,而且很快都得到了制止和惩罚。
车帘又一次被人掀开,这次是曲端,进来车厢后也没法躬身施礼,刘陵示意他坐下,问道:
“是。”
徐徽言面容气质较为儒雅,听到这种消息也有些绷不住,纳闷道:“我记得那两处州地守军不下三万,汉军莫不是三十万人攻打过来了,这么轻易就打下来了?”
本来对大宋始终保持进攻势头的西夏,也正是因为这套体系的存在,其进攻力度变得越来越无力,以至于后来被宋人屡次反攻入境内。
“赵郎,风采依旧啊。”
赵明诚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看着面前的汴京城墙,发出一声叹息,在他面前,苍老的蔡京在两名属官搀扶下来到他面前。
麟州,银城。
尤其是东面。
“这”
“是兵事。”
副将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曲端和韩世忠在西军多年,都曾立下大功,但功劳都被褫去,转而落入他人手中;折可求则是全族都已经在汉人手中,如何能反正?”
“大王可知道,永兴军路境内全部城池、镇、军、州、县、军寨、烽堡加起来,得多少处?”
而汴京里那位官家的威望,也因为近些年来诸多战事的惨败而一落千丈。朝堂上到现在为止还是在互相攻讦,在河北一事上根本拿不定主意是战还是招抚。
“让河北钱庄出钱出粮,把刘光世部供起来,他缺什么,钱庄就给他补什么,传令给河北的那些个义军,让他们全都投到刘光世麾下。”
能带兵,能打仗,都是将帅之才。
底下士卒之所以还能憋着心气,一方面是因为汉王的威望,一方面也是确实没什么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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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徽言顿时涨红了脸,把手里的毛笔拍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算那些废弃的堡寨,按照原定方略进军,路上最少也要有四百多处城池堡寨需要攻打,末将有个主意,可以让我军只需要攻打两州一府,只要打穿了,马上就可以兵临长安城下,夺取关中!”
“不至于吧?”
在大宋做军中小校,在大汉直接做一军主将,曲端无疑是汉军中的一面活招牌,可以直接瓦解一些大宋将士的斗志。
其实也啥不好,如今酷暑,他能留在城里不用行军,闲暇时候还能召几个小娘子进来陪酒作乐,李良辅心里给自己安慰好了,倒也没什么怨气。
曲端支起身,从怀里掏出一份舆图放在刘陵面前,指点道:“永兴军路境内,以北面、西面两侧城镇堡寨最多,哪怕任一堡寨戍守兵力极少,但数量堆积起来,足以让我军越来越难以前进。
但其实在他之前,就有人已经达到了这种高度。
“但是,按照原定方略进军,其他的不说,至少会很稳当。”
如今全军高层将领都知道明确的战争目标,但曲端要说的话却是要警告他们——大宋西北一带已经形成了完善的堡寨防御体系。
徐徽言坐在椅子上,穿着一身轻薄衣衫,但还是难抵暑气燥热,再看看面前的军报,不由得越发心烦意乱。
两人正在闲聊的时候,外面,忽然又进来一名副将,脸色难看。
大家都是老卒,行军辛苦些无所谓,都知道打完仗肯定能回家享福;
再者,宋人在西北这一块几乎没有成建制的军队迎战过来,大宋朝廷抽调了几乎全部西军主力军队去河北,本来也是打着万一汉军趁机南下两河、那三路西军也能顺势迎战的算盘。
而就在他们争论的这段时间内,河北一带的战事几乎已经宣告结束,而三路西军则是因为天气而不得不滞留在当地,难以进军。
曲端顿了顿,没敢接这话茬。
“不,不是。”副将补充道:“汉人赏格里说,若是种大帅愿降,他们给安家钱粮四十万贯,若是姚帅降,给二十万贯,若是您愿降,他们给.十万贯。”
“那还是开价不够嘛,真要给开好价了,什么买不到?”
“夏人多少年都打不下来,前些年,夏主李乾顺领着他的亲军过来攻城,更是被我大宋一名小校一箭射杀”
可偏偏自童贯北伐失利后,朝堂上却又充盈着“将门不继”“无将可用”之类的言论。
在这种情况下,就必须要有一个众望所归的人站出来,以便于协调双方意见。
曲端伸手直接把刘陵面前的毛笔拿过来,在那份标注着永兴军路各州地的舆图画了一个大大的黑圈。
“兵事还是私事?”
天气酷暑难当,我军利在急攻速战,要么是与宋人大规模会战,毕其功于一役,要么,就是先手攻下大宋的几处重镇,那么其他地方自然传檄而定。”
夜色已深,大队的士卒在街上巡逻,李良辅亲自带着一队士卒在南城区巡视,因为骑着马,再加上他一军主帅的身份,所以困了的时候还能在马背上小憩片刻。
因为按照曲端路线走的话,整条进军路线几乎是贴着永兴军路和河东路的分界线走,而尽头是大宋的河中府以及潼关,只有攻下这两处,才能兵临长安。
徐徽言看向他。
天气热的仿佛能把人融化在甲胄里,三路西军差不多已经全都歇在了半路上,无论是向东进攻还是向西回防,三位主帅手下的大爷兵们个顶个意见大,偏偏他们还没法狠管,只能眼睁睁看着东西两面的局势彻底崩坏。
河北。
康公弼愣了一下,有些疑惑道:“宋人内斗,不如就让他们自个打自個的,咱大汉贸然掺和”
河北七州被割让过来的时候,刘陵吩咐施行怀柔政策,大幅度减免大宋留在当地的苛捐杂税,主动减少税收,同时以工代赈安抚流民百姓,康公弼还以为现在会是一样。
康公弼看了一眼汉王的眼色,立刻低头开始写文书,片刻后,他一边写一边汇报道:“麟、府二州的官吏人事都已经调整过一次,在任的官吏,几乎都是亲向咱大汉的,只是在当地征收钱粮民夫一项,是否过于苛刻了?”
等汉王亲自率军抵达麟州的时候,李良辅也终于攻下了全城,只不过因为伤亡和破城所花的时间都比曲端要多,就算汉王不惩罚,李良辅也不得不当着众人的面请罚。
明面上看着是刘陵跟捡垃圾似的,专门把大宋的低级军官捡回去当宝供着,可那些所谓的低级军官已经用战功证明了其本事。
想到这,徐徽言脑子里自然而然地想要试着去招揽这些宋人出身的将领,只要价码给的高,世上什么东西都可以买得到。
副将忽然咳嗽一声,道:“军报上面写了,率军攻下府州的汉将.他名字与当年那名小校的名字一样,都叫曲端。”
更何况是前脚摆脱梁方平后脚就打开元州城门“喜迎王师”的一众大宋官吏,他们的抵触心理其实并不强烈,毕竟岳飞头上的是康王,也姓赵。
刘陵低头看看曲端在舆图上标注的另一条进军路线,脸色不禁怪异起来。
“大军奔袭至数百里外攻城略地,粮道太长,随时都可能被断掉,只有从当地征粮征人。”
甚者,种师道在汉国为官,他弟弟种师中现在可是领着一路西军在河东的。”
“我军现在预定好的进军路线是从永兴军路北面正面攻打过去,好处是稳扎稳打,同时战场距离河东很远,不用担心河东宋人的援军忽然出现在旁边,但坏处就是.”
莫说是咱大汉兵马,就算是夏人这时候来了,也能劫掠许多地方。”
因为接下来最后可能先打一场硬仗的,是他。
“末将是宋国西军出身,有些话,想仔细对大王说说。”
“再不掺和,我怕大宋朝廷真个要被他干穿了。”
“何事?”
“蔡相公也不遑多让。”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