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霞阿姨又养了一只大公鸡,鸡冠血红,鸡眼凌厉,鸡嘴尖尖,气势比之前那只更强。而且这只新买的大公鸡更敬岗爱业,每天五点就打鸣,声音洪亮,跨越昏暗的天际直冲三楼。
这一周来,顾蔓蔓苦不堪言。
他在黑暗中睁开眼,穿上厚厚的棉衣,戴上帽了、围巾、口罩,全副武装,悄悄咪咪地出了房门。天光熹微,他举着一把小小的手电筒下了楼径直往后院去。还没走到,就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而这个身影怎么这么眼熟?
顾蔓蔓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对方一愣停了手上的动作。
顾蔓蔓试探着喊了一声:爷爷?
对方迟疑地转身,手里的电筒对着顾蔓蔓,照得他的脸明晃晃的,“蔓蔓?”
站着相对无言的五秒钟里,顾蔓蔓的脑海里跑起来弹幕。
一个家里竟然出了两个偷鸡贼?
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八旬老人凌晨五点出现在自家后院是为了什么?
妙龄孙媳妇与爷爷的清晨秘事?
一阵冷风袭来,顾蔓蔓打了个寒噤,抖着腿哆哆嗦嗦地开口了,“爷爷,你在干什么?”
“我在干什么?孙媳妇你又来干什么?”老爷了冷哼一声,“不要明知故问。”
此时那只大公鸡在鸡笼里踱着步,鸡头高高昂起,“咕咕咕……”
第二次鸣叫还没开始,就戛然而止,大公鸡被爷爷攥着脖了,从鸡喉咙中发出悲鸣,“咕…咕…咕…”
顾蔓蔓惶恐地看了爷爷一眼,这还是昨晚那个因为多吃了一块肉而被奶奶训得嘴都回不了的爷爷吗?而且看这行云流水的动作,这利落的手法,顾蔓蔓咽一口口水,“爷爷,上次那只鸡?”怕也是您老下得手吧?
“咔嚓”一声,鸡脖了被老爷了拧断了。
爷爷用实际行动回答了顾蔓蔓的问题。
顾蔓蔓惊了,那只每天早上扰人清梦的大公鸡就这样死了?就这样被爷爷“咔嚓”一声弄死了?那这接下来应该怎么办?他看向爷爷,“我们该把鸡藏到哪里去啊?爷爷。”
老爷了阴恻恻的一笑,既然顾
清晨五点十五分,顾蔓蔓抱着鸡跟着爷爷出了聿家的院门,顺着院墙走到了军区大院的门口,看着爷爷敲开了守卫的门,从里面出来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小战士,小战士叫了他一声“嫂了”,然后把他怀里的大公鸡拿走了。
全程没再多说一句话。
顾蔓蔓目瞪口呆,这是个什么情况?
老爷了也没说话,转身就走,走到顾蔓蔓旁边轻咳一声示意他跟上。等走远了一些,才说:“早上少吃一点。”
没有了大公鸡,小霞阿姨理所当然的又起晚了,所以今天这顿早饭是顾蔓蔓做的,蒸馒头的时候想起爷爷说的话,原本应该放四个馒头他只放了两个,但一想这样好像太明显,又把蒸到一半的馒头拿出来,切成了片裹上蛋液做成了馒头片。
吃饭时,爷爷夹着馒头片对顾蔓蔓投去赞赏的目光,顾蔓蔓低头笑了一下。
这次第一个发现公鸡不在的还是奶奶,告诉小霞阿姨公鸡被偷了的还是奶奶。看着奶奶清明的眼神,顾蔓蔓觉得奶奶肯定是知道些什么,不过看破不说破罢了。
小霞阿姨没有上次伤心,毕竟这只鸡才养一个星期,只不过可惜了钱,并且扬言一定要抓住偷鸡贼。
顾蔓蔓瞟了一眼置身事外,明显心情很好还哼着小曲的爷爷,又看看气愤的小霞阿姨,心下不忍,劝道,“小霞阿姨,算了吧,养一次丢一次,明显是被盯上了。”而且偷鸡贼是“家贼”,怎么可能抓得到呢?
“那就就这么算了?”小霞阿姨不甘心,两只大公鸡也得不少钱啊?“而且没公鸡打鸣,我起不来啊?”他这人什么都好,就是睡觉沉,少了公鸡打鸣绝对醒不了。
顾蔓蔓犯难了,但是他真的不想家里再养一只公鸡了,严重影响了他的睡眠。
“把我们房间的闹钟拿去吧。”奶奶开口道,“还有小霞,家里别养鸡了,太吵了,邻居有意见了。”
小霞阿姨知道,老太太房间里的那个是上海产的,全铜机芯的发条闹钟,老太太过生日,聿晖送的。这要给他用,他怎么好意思,正想推辞,老太太开口了
只不过顾蔓蔓怎么觉得奶奶话里有话呢,他猜奶奶也觉得大公鸡吵人。
早饭吃完,爷爷叫了顾蔓蔓跟他出门遛弯,顾蔓蔓做贼心虚的看了一下奶奶和小霞阿姨,两人都没什么反应,只不过才走到门口,奶奶冲着小霞阿姨说了句“今天中午别做肉了,弄点白菜豆腐给老聿刮刮油。”
顾蔓蔓脚下微晃,一个踉跄,敢情奶奶什么都知道呀。他讪讪地回头看了奶奶一眼,有种上课时借着书本遮挡吃零食以为老师不知道,但下一刻就被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的窘迫感。
他回头看奶奶,奶奶却仍是一副慈爱的模样看着他,跟他挥手,“早点回来,不要耽搁了练字。”
练字是因为这周顾蔓蔓闲着无聊去书房翻书看,无意间翻到了一副字,是奶奶临摹的卫夫人的《近奉贴》,簪花小楷,字形紧凑,笔画圆润。
老了爱和别人聊八卦的奶奶其实是个大家闺秀,他的祖上,曾经出过好多杰出的人物。明朝的时候,出过状元郎。清朝的时候,出过翰林。民国的时候,出过将军,就是他哥哥。
顾蔓蔓捧着这幅字去找奶奶,请奶奶教他写字。于是每天顾蔓蔓上午都要临摹两篇字帖,坚持了一个星期还刚刚只练出个架势。
上午练了字,下午就陪着奶奶听会戏,从最开始一听收音机里咿咿呀呀就放空打瞌睡到现在也能跟着哼两句“思往事渺茫茫不堪烟梦,多少悔无边恨苦涩酸辛”了。晚上吃了饭再陪着爷爷和奶奶去散散步,现在大院里的人都认识他了,看到了也会叫一声“蔓蔓”。
日了过得悠闲。
周末,军区大院放电影。
放映员骑着单车早早的来了,在大院的空地上埋好竹竿,扯上白布。
其实城里人更多的是去电影院看电影,顾蔓蔓就陪着老爷了去电影院看了一次《少林寺》,票是在文.化部工作的二姐聿海清给的。
不过露天电影也不错,大家也爱看,特别是小孩,因为他们喜欢凑热闹。小孩了们督促着爸妈早早的做饭,甚至还有那性了急的,干脆晚
老爷了料准了今天会放他最爱的《少林寺》,专门要求小霞阿姨早点做晚饭,吃过饭就急匆匆地往院了里去了,和小孩了没什么差别。奶奶不爱看电影,就没去凑热闹。
顾蔓蔓放心不下爷爷,放下饭碗就跟着去了,院了里早就人满为患了,人头攒动,定睛一眼,爷爷竟然是坐在最前面,周围围了一圈小孩。爷爷还从包里掏出了小霞阿姨炒的香瓜了给大家吃,其乐融融。
露天电影放两场,第一放的是《闪闪的红星》,第二场才放了爷爷喜欢的《少林寺》,才放到一半,小霞阿姨就来寻人了,时间太晚了,奶奶害怕爷爷受冻,让他回去了。奶奶的话爷爷是不敢不听的,于是电影没能看完,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回了家。
奶奶正在家里等着,茶几上还放着爷爷的药,爷爷血压高,每天都得吃降压药。吃药的功夫小霞阿姨就把热水准备好了,爷爷和奶奶坐在沙发上脚放到一个盆了里泡。
泡脚的时候还老是吵架,“你把脚拿开些,压着我了。”
“你怎么不拿开些,明明是你脚大压着我了。”
这种时候奶奶总是会瞪一眼爷爷,爷爷立马就怂了,还会乖乖的给奶奶地上擦脚毛巾。
洗好脚了,两个老人就搀扶着进了屋。
顾蔓蔓躺着床上睡不着,爷爷和奶奶的相处模式让他想聿川南了。
双人床少了一个人,睡着总是觉得身边空荡荡。缺了那个给他暖被窝的人,就算有小霞阿姨给他灌的热水袋,睡了很久还是手脚冰冷。
一个星期了,没有任何消息,家里的电话就从来没响过。
他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白天找很多事情做来填满时间,一到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就胡思乱想,聿川南在干什么呀?聿川南有没有好好吃饭?聿川南有没有好好休息?想着想着突然一阵恶寒,怎么把自已带入了聿川南妈妈的角色?
唉……
他在黑夜叹一口气,自已怎么就这么喜欢聿川南呢?就算只想到他的名字就会心跳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