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台殿中,刘辩与卢植面面相觑。
事情的发展有点出乎刘辩和卢植的预料。
刘辩觉得自己很多时候会猜不透那些地方大族的想法。
中平年间,他只是想增加一点国家岁收,逼迫地方长吏找一些隐户和隐没的田亩,一点小小的试探就引来了地方势力的反弹。
可是如今,他的新税法必然损害拥有大量田亩的豪右的利益,但真正能形成规模的反抗竟只有益州、冀州和徐州三地。
全然没有出现刘辩和卢植担心的,如同当年光武度田后的郡国多反的情况。
“我原以为徐州的叛乱只是个开始,没想到竟然是结束。”
卢植惭愧地说道:“臣亦有误判。”
“不然,若无雒阳这般兴师动众,未必能震慑住潜在的贼人。”刘辩说道。
“依朕来说,这些豪右都是纸糊的老虎,你强他就弱!就是不知,将来重新度田之际,他们能否和今日一般继续忍下去。”
卢植提醒道:“陛下不可轻敌,亦当如今年这般做好万全准备!”
刘辩点了点头。
这算是两人的战后复盘了。
在徐州之乱后,虽然各地还会有些小规模的叛乱,但皆都受到了州郡的快速镇压,没有一个达到了需要刘辩派遣中央军的程度。
卢植又说道:“如今陛下已经不需要常去军中了,臣以为,当恢复往日于云台殿听政,至于臣与太尉、大将军,亦当各司其职。”
可卢植说完,见刘辩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心中一沉——坏了,别是天子为了争取舆论支持佯装懈怠,演着演着当真了吧?
想到这一点,他立马说道:“陛下莫要说什么近期朝政并未耽误……须知上行下效,数十年来汉家本就有奢华之风,若是天子耽于享乐,臣民亦会效仿,吏治便会因此而慢慢损坏,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陛下不可不谨慎。”
刘辩没想到卢植预判了他的想法。
忠言逆耳,但的确有道理。
想了想,刘辩说道:“朕并未有耽于享乐的想法,明日朕就会回到云台殿办公,只是平尚书事朕以为先莫要罢免。”
平尚书事分得是刘辩作为皇帝的决策权。
按理说,刘辩该牢牢把握此权。
可他更明白,如今牵扯改革,朝中事务愈发繁多,即便有尚书台在,单靠他一人想要完成所有决策,为所有问题选出合适的方案,难度太大了。
虽然这样有悖于光武帝设立尚书台收权的初衷,但如今的刘辩的确需要有人替他分担决策的压力。
与其早早累死,不如活得久一点,把握住国家发展的大方向。
而且私心来讲,正如卢植所担心的——经过这段时间的放纵,刘辩也的确不愿意再回到以前那种忙碌的状态,尽管以前他已经想法设法的偷懒。
奈何一直偷懒一直爽。
对于大臣,尤其是公卿级别的大臣来说,尽力分享来自皇帝的决策权近乎是本能。
卢植也不例外。
只是他有足够的自制力让自己舍弃贪欲罢了。
听了刘辩的话,卢植知道若能维持常态的“平尚书事”存在,朝中公卿必然会欢呼雀跃。
但——“陛下绝不可因此懈怠。”
刘辩重重颔首。
而说到不懈怠,刘辩旧事重提,问卢植道:“卢师,明年若无天灾,是否可借机重新度田呢?”
卢植想都没想就直接否决了:“今岁天灾人祸,百姓需要休养,且新税制真正推行至百姓皆知,还需要时间。”
“不过眼下正有一事亟待去做。”
“卢师所言何事?”刘辩问道。
“水利!”卢植指着自己身前来自樊陵的奏书说道。
刘辩接过一看,其上大致言明了樊陵想要借北人南迁的机会,开发利用南方的河流,改原本的荒地与盐碱地为良田的想法,还有樊陵这段时间前往各处定下的大致规划。
刘辩自无不允之理。
他只担心一点:“今岁为之,人力及谷粮可足?”
卢植应道:“是该一问。”
随后他又提起了另一件事:“陛下,如今冀州之乱基本得以平定,黑山贼白绕等伏诛,中常侍让等于冀州多日,毁家众多。如今各处皆无大乱,臣以为,当召回张让……至于徐州,虽尚未彻底平乱,然臣以为亦无需中常侍忠作为威慑了。”
卢植说完,忽见刘辩竟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他不解其意,为自己解释道:“当初利用两位中常侍之恶名威慑不臣,如今已起到效果,将之召回虽有鸟尽弓藏之嫌疑,但至少可以防患于未然。”
却听刘辩在笑了一小会后终于解释道:“卢师不知,朕昨日收到张常侍信件,他已经有意回返了,朕还回信让他再坚守半月。”
卢植:?
他虽然当初默认了让宦官出京,也明白放出去容易叫回来难,可如今这发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这是为何?”卢植话一说出口,忽然想到了前段时间来自冀州的公文中,基本都会出现在张让身侧的名字——满宠。
他忽然明白了缘由。
“张常侍觉得自己老了……一代新人胜旧人。”刘辩说着。
“至于赵常侍,有东海相王允在,卢师莫要担忧其失控。”
刘辩解释道:“他们在宫中这几年,承平已久,虽然心心念念着争权夺利,但安逸之下,已经失去了过去的进取心。”
听到这些,卢植承认,至少在今上这里,他不用担心宦官干政的事情发生了。
但校事部……
若此部失去辖制,只怕能造成的破坏不会比宦官来的少啊!
但他想了想,并未在此时说话。
起码现在,校事部仍起到了正面效果。
聊完这些事,卢植见刘辩似乎准备离开云台殿,他提议道:“陛下,择日不如撞日,于此明日再恢复勤政,不如就在今日始,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而且,陛下就不想知道,在臣心中,重新度田的良机何在吗?”
正准备前往掖庭的刘辩听了,停下了离开动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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