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辩面对贾诩的谏言,不仅没有不高兴,正相反,他心情很不错。
他很乐意见到贾诩的此种变化。
抛开人品不谈,贾诩有良平之才一说并不算夸大。
只是若贾诩一直保持着明哲保身的态度,刘辩又如何能以宰辅的重任交托给他呢。
而贾诩在惭愧之余,又提醒道:“陛下,臣派人探查百官之意时,执金吾约莫有所察觉。”
执金吾麾下有缇骑在,徐璆察觉到了些动静刘辩倒也不奇怪。
徐璆虽然喜欢上书劝谏,但会很会把握劝谏的力度,刘辩并不太担心徐璆将此事公之于众。
校事部的钓鱼行动虽然做的隐秘,可朝中的高官们也不是庸人,老奸巨猾者数不胜数。
尤其是在如今校事部在私下里的名声已经在逐渐传播开来的情况下,他们不太可能毫无察觉。
这或许也是如今高官们这般安静的一个原因。
这次离开云台殿的时候,贾诩忽然感觉浑身都轻松起来了。
当初他莫名其妙地携家带口被征辟入京,哪里想到会有如今的光景。
不过他旋即整理了一下衣襟,顺势压住了上扬的嘴角。
一瞬之间,贾诩又变成了那个低调内敛的校事校尉。
……
见完贾诩之后,刘辩又召见了议郎陈登。
前阵子陈登生病,华佗诊治后得出“胃中有虫数升,欲成内疽”的结论,服药后吐虫三升,连刘辩都听闻了此事。
如今见面,刘辩见陈登气色不错,关切地道:“元龙如今可好?这肠胃之疾不可大意,定要遵循医嘱,也莫要忘了再去寻华元化问诊。”
陈登见到自己的病情甚至已经上达天听,羞愧之余又有些感动。
原本他听华佗的告诫,认为他胃中之虫乃是他食用鲜腥之物所致,其中主要是他最爱吃的鱼脍,心中还有些不以为然。
可现在眼见天子都这么说,也只好应承道:“劳陛下牵挂,臣死罪!请陛下放心,臣如今已经无碍了。”
刘辩颔首,说道:“如此,朕就放心了。”
他又问道:“日前公府与尚书台已拟定闽中郡所辖诸县,郡治东冶县,元龙知否?”
陈登心头一动,这些天他虽在家养病,但朝堂上的一些热点他还是知道的。
半年前,荀爽考虑到会稽郡和豫章郡交通不便,两郡的郡治皆靠近北方,不利于招抚山越人,也不利于组织开辟南方的土地。毕竟以汉家体制中,县一级和郡国一级在可调动的力量上相差过多了。
而今增设两郡的计划正在先后落地中。
分豫章郡之南为庐陵郡,分会稽郡之南为闽中郡。
一前一后,如今庐陵郡太守已经上任,而闽中郡还在筹备之中。
这两个新鲜出炉的太守之位,虽然都在南方,辖地山越众多,过去还被视为不毛之地。
但对于陈登这样想成就一番功勋的少壮派来说,却是一个可以由他挥洒才能的地方。
擢选庐陵太守时他因病错过了,现在他当然抓住这次机会——“此等国事,臣身为议郎,不敢懈怠!”
刘辩并不怀疑陈登的治理才能,但流程还是要走一下的:“若元龙为闽中太守,当何以治闽中?”
闽中郡乃是秦时的旧郡名,汉初在闽地设闽越、东瓯、南海三国,至武帝时,只余闽越一家独大。因此意图反汉而被武帝派军灭国,后将闽越之人迁至江淮安置,并设置东部都尉治闽越旧地东冶(福州)。
后来闽越遁逃山谷者聚集起来,东冶才又设了县,时至今日,又经过新朝之乱,闽中仍是会稽东部都尉的治下。在这些年的发展中,闽中亦有从北方迁徙而来的汉人宗族,但眼下毕竟还没经历孙吴主导下的对山越的民族融合,更不要说两晋南北朝时的衣冠南渡了,所以闽中的情况与并州凉州有些像,汉人在数量上处于劣势。
陈登虽没去过闽中,但会稽郡和豫章郡这半年来终究算是朝廷的热点之一,他既然有心,谈起闽中来条条是道:“回陛下,以臣愚见,百姓生计,在于谷粮。闽中湿热之地,当以水田之宜,尽凿溉之利,广农具之用,以安民心。山越之众,其心不一,可分而化之。”
“臣又闻闽中内外交通不便,特产、田租难以转运而出,臣私以为或可以海运为之。”
都说蜀道难,可与蜀道相比,闽道亦不逞多让。
刘辩一听就知道陈登在闽中郡的问题上是做过功课的,他说道:“以朕观之,如今闽中郡田亩之数还是太低了,元龙此去,任重而道远。”
陈登一听,立马俯身领命。
“不过,元龙去之前,还是得再去华元化那里一趟,朕可不愿看着元龙拖着病体上任!”
“臣遵命!”
于此同时,原本被陈登心心念念的庐陵郡,时值冬日,却还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
庐陵县(吉安)这座秦时设下的县城几经更名,如今正式成为了新的庐陵郡的郡治。
庐陵太守不是旁人,正是早先跟着何进前往中原各地恢复郡国学校的王朗。
他得为二千石,虽然只是二千石中最排不上号的那种,却也算是不枉辛苦一遭了。
荀爽此刻正在庐陵县的城门楼上,望着城门内外来往的汉夷百姓。他的身旁跟着他最年轻的弟子周瑜,后者侍奉在侧,却是满脸的担忧。
同周瑜一样也在担忧的乃是王朗,新设一個郡府,朝臣们只需要在后面动动嘴就行了,而前线官吏要考虑的事情就很多了。
作为设立庐陵郡的首倡者,荀爽这段时间可以说是殚精竭虑,原本就有旧疾的他如今看起来分外消瘦,本就不好的身体雪上加霜。
王朗却正亦步亦趋地跟在荀爽之后,听着荀爽的交待,脸上没有一丝不耐。
“山越人作乱,多是受了逼迫所致……”
“汝治下的官吏、大族,不可不察……”
王朗用心的听着,他也知道这是荀爽的无私之言。
只是不过说几句话的功夫,王朗就觉察到荀爽在大喘气了。
周瑜忍不住提醒道:“老师……”
荀爽抬了抬瘦削的手臂,最后叮嘱王朗道:“景兴,治庐陵之道,我只有一言相告——‘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无论做何决定,都要考虑到眼前这些来来往往的百姓。”
“朗谨受教!”王朗重重下拜,“公今日之言,朗终身不忘!”
荀爽轻应了一声,不再言语。
周瑜轻声问道:“老师,此处风大,不如先回府衙歇息?”
他其实不太理解为什么自己的老师这个时候不在屋中静养,而非要来到这城墙之上。
荀爽轻轻摇了摇头,他自己的身体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忽然,荀爽轻声感慨道:“时不我待啊!”
周瑜却没有听清——“老师……”
“无事,回吧……”
周瑜闻言,忙不迭的招手,早在附近等候的仆人们立马就抬着用竹子制成的软轿过来。
此时的软轿的造型与车架几乎无异,或者说底下装上轮子后就是车架,仆人们小心翼翼,抬着荀爽下了城墙。
下了城墙后,周瑜问起荀爽身体情况,却得不到回应。
周瑜立马心慌起来,他赶紧掀开了帘子向内张望。
见荀爽的花白的胡子随着呼吸前后颤动,只是睡着了,周瑜才松了一口气。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