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男孩,在床上躺了几天。
没有药物,伤口总是化脓溃烂。
天气太冷太冷,他还发高热了,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
蜷缩在那床上,好冷好冷。
“被子……冷……”
他冷得瑟瑟发抖,小手、小脚被冻得绯红,长期营养不良的面容惨白,又因为发烧而泛红,撑得那脆弱的皮肤仿若随时会破裂。
可没有多余的被褥。
宁惜只有一床,给了他,她便没了。
他不要母亲的,他又迷迷糊糊地喊:
“不冷……渊儿不冷……”
宁惜就守着床边,直掉泪,还在说:
“渊儿啊,记住,这是教训,下次绝不可再犯。
你要从小听话,服软。
唯有服软,才是我们一生活下去的希望……”
男孩迷迷糊糊地想,唯有服软吗……
这几日一点菜也没有,只剩厨房里的面粉。
跛脚的琼嬷嬷做了面疙瘩汤,十分难吃。
有时候做的饼子,更是在这冬日里,硬得咬也咬不动。
他不知道自己躺了多少天。
再次醒来时,大雪还在下,像是永远也不会停。
惜美人与琼嬷嬷似乎寻地方挖野菜去了,落魄的小院无人。
五岁的男孩光着脚,小小的身影走出了那破烂的扶风院,朝着前面那恢宏的宫殿走去。
那殿宇很高很高,即便在大雪皑皑之中,也显得格外威严、宏伟。
那建筑、就像是有一股莫名的召唤力,在召唤着他。
他光着脚、一步一步朝着宫殿里走去。
身上浅蓝色的衣服已经小了一个号,手腕和脚腕都露着,在雪中被冻得通红。
他走了很远很远,看到许多护卫、太监,全比他与母妃、琼嬷嬷穿得厚实。
好像每一个人,都过得极好。
他还看到、有一群人慌慌张张地朝着一宫殿跑,边跑边说:
“隐儿怎会感染风寒!怎么不好好照顾好他!”
“隐儿,外公来了,外公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西湖茶点。”
“隐儿现在都没精神,吃什么茶点,还是外祖母给他熬的百珍黄米粥好!”
那群人你一言我一句,其后有个小步撵,还抬了许多的奇珍异宝。
好多物事,是男孩从未看见之物。
他太好奇了,悄无声息地跟过去。
就看到在一恢宏且精致的宫殿前,一群男人围着一个小公子。
那小公子约莫与他同岁,皮肤白白净净的,风清月白,温润如玉,干净得宛若世间最好看的谪仙。
他只是隐约有些不适,可几个人就围着那个男孩打转。
有的喂他食用采集百种珍材熬制的稀粥。
端出食盒那一瞬间,似乎满宫殿都在飘向。
还有人在拿出奇珍异宝,逗那小公子笑。
小公子就像是被众人捧在心中的明珠。
小小的男孩躲在站在远处的一棵树下,隔得远远地看着。
他眉心微微皱起,清澈的眼中尽是不解。
外公、外祖母是什么?为何他没有?
为何同样是生病,那个小公子却有那么多人关心,还可以住在那不漏风的房子里……
小男孩满心的不解,疑惑。
他很饿,好几天没有吃好吃的。
准确地说,是生下来后,从来没有吃过像样的食物。
踩在地上的小脚也被冻得一片绯红。
他想过去,可是他不能。
他清楚,不可让人同情,在这深宫之中,也没有人会同情他。
他小小的身影就远远躲在树下,遥遥看着那温馨的一幕,眼巴巴地看着。
什么时候……他才可以吃一点点……才能也有那么多人关心疼爱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人引着小公子进屋去了,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满室的欢声笑语。
小男孩头顶已被白雪覆盖了厚厚一层。
他太冷了。
他得回去了。
他踩在冰冷的地面,颤颤巍巍地往回走。
路过之人看见他,也无人管他。
因他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还受到帝王厌恶,不欺负他便已是最好的良心。
但小男孩路过一片花园时,听到里面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
他抬眸看去,就看到好几个哥哥在玩打雪仗。
“来啊……攻击我啊!这边!这边!”
“我在这边!”
一群人玩得不亦乐乎,个个身上皆是穿着厚实。
小男孩脚步又停住了。
他眼巴巴地看着那一幕,他知道,那是他的哥哥们。
哥哥……应该是最亲最亲的亲人吧……为何他们总是不愿意跟他玩呢……
他立在那里,想问:“哥哥……可不可以……让我和你们一同玩……”
他被冻得发青的唇也动了动,可却只是呢喃,一个字也没有发出。
很快,有个高大的哥哥发现了他。
那人长得高,微微胖,眉眼间都尽是傲慢。
他盯着帝长渊问:“你是扶风院那个不干净的下贱种子?”
宫中谁都知道,是宁惜一个婢女异想天开,竟勾引皇帝爬了龙床。
她生下来的孩子,就是个坏种!
小男孩没有回答。
帝骁战又问:“你是不是想和我们玩?”
小男孩还是没有说话,但他清澈的眼中,明显升腾起了一抹期冀。
可以吗……
可以和哥哥们玩么……
那男孩抬了抬下巴,“只要你从我们胯下钻过去,我们就和你玩!”
他像是终于找到了乐子,立即站在第一排,双腿张开地立着。
“哈哈哈!这个好玩!这个好玩!”
好几个皇子也走过去,站在帝骁战身后,跟着他一起张开双腿。
每个人皆是挑衅又鄙夷地看着小男孩:
“来啊!来钻过去啊!”
“就从我们这里钻过去。”
“只要你钻过去,今天我们就带你一起打雪仗!”
小男孩眼中刚刚腾起的微光彻底熄灭,他好冷,只觉得北风吹着,全身都是凛冽刺骨的寒。
他衣服太薄了。
脚和手好像要被冻掉。
心脏深处,也像是在结冰。
不知是冷意还是怒意,笼罩着他的全身。
他转身就要走。
他知道他再不回去,兴许会冻死在这儿。
可还没走,就听到有人在骂:
“喂!让你钻过去你没听到吗!”
“你娘那个贱人都会钻父皇的胯裆,为何你就不敢?”
“你要跟你那贱人娘亲学习啊!哈哈哈!要遗传到她的贱人传统!”
小男孩的脚步倏地停顿在原地,冻得绯红的手还紧紧握成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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