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工业园区,杨泳接着一路西去,但路上的景色却依旧,灰暗的天空、灰黑的浓烟、灰黄的烟囱、昏黄的厂房、枯槁的树木、扬尘的黄土地,如果不是偶尔有几片枯树叶在空中飘荡,很难让人觉得这不是一副末世的油画。
杨泳一路走走停停,不断用相机记录着沿街的荒凉,他心里暗自发出了一声感叹,这世界的颜色都去哪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调转了车头,向北驶去。
不知过了多久,杨泳的眼睛渐渐有了颜色,天空从晦暗变成暗蓝,从灰蓝变成海蓝,再从锃蓝变成湛蓝,最后变成蔚蓝,树木也从枯黄变成翠绿,小草渐渐铺满了路边的泥土,零星还能看到些许红色和黄色。
终于,在一处村落外,杨泳停止了前进,他下车举起相机,拍下了眼前的景色。
行走在阡陌的绿意画卷中,杨泳以那抹绿色为背景,用心灵做底片,定格为蓝天下最生动、最美丽的那帧剪影,是何等的舒畅,何等的醉人心田。在这到处溢满诗意画意的村落,杨泳仿佛自己已经置身于陶渊明的世外桃源,村里的小池塘,还保留着原汁原味的模样,那未经雕琢的自然之美,在鹅群舞姿的衬托下,更是别有一番风味。偶有几条小鱼翻出水面,溅起点点水花,荡开层层涟漪,将远山的倒影扭曲成另一幅画卷。乡间的小花,孤独绽放在路边,静静地默守一隅,无论世人的眼光,孤芳自赏,真的是花不醉人,人自醉。被绿色映衬的阡陌,独自漫步的小公鸡,怡然自得地闲庭信步,结伴而行的鸭群,肆意的在田间地头觅食,几只慵懒的黄狗趴在树荫底下,用绯红的舌头舔舐着空气的香甜。
不知不觉,杨泳走到田间,一个老农正顶着斗笠翻看着地里的蔬菜,杨泳走上前去搭讪“老伯,你在干嘛呢?”
老农被杨泳一喊,先是一愣,随后笑着对杨泳说道“在拔菜呢!”
“我看你在那半天也没动啊!”
“是啊,小伙子,我还在犹豫这菜该不该拔。”老农直起身子,指着地上的菜说道。
“怎么了?”杨泳问道。
“我也不知道这一个窝里为什么会同时长出两种菜,而且这两种菜都是我喜欢吃的,拔了谁我心里都不舍得。可如果不拔,它两又不可能同时长大,所以我就犹豫了。不过当我看到这一片都是红萝卜的时候,我终于有了答案,原来是我自己忘记了,这个位置本来就是种红萝卜的,这颗白菜不过是后来闯入的而已。虽然它也没什么错,可晚了就是晚了,或许这就是命吧!长到这么大才拔,确实有些不舍,不过这也怪我,不在白菜小的时候就把它拔掉,现在反而有些不舍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老农自顾自地述说着,可杨泳却觉得心中莫名触动。
这时,杨泳突然看到老农身后的一块地有些荒芜,明显与这农田中兴兴向荣的景象格格不入,便问道“老伯,为什么你后面那块地荒着呢?”
老农回头看了看那片地,转头对杨泳说道“这片地之前是种南瓜的,可是疏于打理,就变成现在这样了。于是我打算把这片地腾出来种白菜,可上面还有些南瓜藤,而且有些藤上还结着小南瓜,这小南瓜没成熟就拔掉我又觉得太可惜了。南瓜藤有什么错,它藤蔓都干枯了,还在耗尽最后一丝生机来供给小南瓜,错的是我,当初明明坚定要种南瓜,现在却又想改种白菜,要改当初也没早点改,等到南瓜都长这么大了,如今怎么舍得拔,所以只好荒着了。”
“哦。”听完老农的讲述,杨泳越来越觉得不对劲,怎么这老农说的话都能在自己身上找到共同点,虽然他说的是种菜,可杨泳总感觉是在说自己。于是杨泳换个话题,指着旁边的一大块菜地问道“这片菜地都是你家种的吗?”
“那片地啊!那可不是。那块地原来是我家的,不过现在不是我在种了,看着那块地满地生机勃勃,我心里可不是滋味,以前我种的时候天天给地里浇水施肥,但收成总不是很好,所以就给别人了。我以为那块地离开了我会一片荒芜,可万万没想到,它在别人手里依旧能焕发生机,甚至长得更好。果然哪有什么命里唯一、非你不可,一切都不过是高看了自己而已,与其失去后还留恋过往,倒还不如习以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