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那摆渡人回话，白铎就忽觉心口一烫，那封鬼信竟然化作一抹红光径直的落到船头的那盏尸油灯上。
原本怎么也无法被毁灭的鬼信在此刻瞬间成灰，与此同时那油绿的火焰烧的更加旺盛了。
“咯咯咯，这地方多少年没来过活人了，一来就给我送了份大礼！”
那船家抬起头来，干瘦铁青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干瘪的眼珠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声音也是极为渗人。
随着摆渡人的狞笑，周围的阴风怒号，浑浊的河水在此刻也汹涌起波涛。
白铎如临大敌，浑身肌肉全都紧绷起来，他沉声道：“你究竟是什么？”
鬼信自然是给鬼送的信，但他却从没有遇到过能够交流的鬼物，就连当日食鬼级别的紫鳞尸将也少有智慧。
但眼前的摆渡人却给白铎一种看不透的感觉，显然恐怖层次十分之高。
“是什么？”摆渡人僵硬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他停顿迷惘片刻，随即答道：“我曾扮演过许多角色，也遇到过很多人，他们都习惯叫我‘漏洞’。”
摆渡人说的话白铎听不懂，但至少没有暴起杀人，这便是好事。
于是白铎便顺着它的话，问道：“漏洞？什么漏洞？”
“让你逃过灾厄封杀，凿开鬼打墙的漏洞。”
摆渡人睁着一双死人眼，仿佛已经把白铎全身上下都看透。
白铎心跳如鼓，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一时间语塞说不出话来。
“汾阴城已经成了一片死域，那个侥幸被裴氏救下来的道士也活不成，灾厄防不胜防。
而你却是一个例外，你以活人之躯到此，已经成功欺瞒灾厄，让它误认为你死了。
你现在唯一面临的问题就是如何渡过这两界河，成功还阳。
我可以帮你。”
面对这个可以知过去，晓未来的摆渡人，白铎已经不打算挣扎。
“你要怎么帮我？”
“帮你摆渡过河。”
两个人快人快语，白铎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没有丝毫犹豫的便上了船。
这种果断让摆渡人都不由得一怔，它阴笑道：“以你的性格，竟然会这么信我？”
白铎摇摇头，“我不信任何人，可即便我不上船也是个死，作为活人我无法在这处鬼蜮存活太久，这具身体已经濒临崩溃了。
况且，以你的实力，要杀我根本不用这么麻烦。
就算你的杀人规则是必须活人上船才能动手，我也无所谓了。死在船上，跟死在外面，不都是个死吗？”
摆渡人没有接话，而是开始撑杆朝着河中央划去。
“对岸的那座黑色城池就是阳间吗？”白铎忍不住问。
“不，那是枉死城，里面住满了穷凶极恶的鬼。念在你给我送信的份上，我好心提醒你一句，遇到这种城池，千万别进去，去了就会迷失再也出不来。”
白铎心中记下，还想问点什么，就感觉到船底仿佛游弋过什么庞然大物。
摆渡人急忙呵斥：“闭嘴！生人的气息会被河底的鬼神发现的，偷渡客而已，实际上并不被规则允许，那么嚣张干嘛？”
白铎立马屏气凝神，船头的尸油灯燃烧的更加迅速了，腐臭的味道刺鼻，但也刚好完美的掩盖了他身上的人味儿。
随着小船在浓雾世界里行进，死寂阴森的感觉越来越重，终于某一刻，白铎在也忍不住了，他又小声的问道：“为何死意越来越重？我们不是在还阳吗？”
说话间，白铎又听到一些奇怪的声响，像是很多人在他旁边窃窃私语，又有血肉骨骼被撕碎的响动。
并且船沿儿似乎被什么东西被扒住了，河底的诡异想要就此爬上来。
但都被撑杆的摆渡人击退，它阴寒道：“要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要不然你就给老子闭嘴！
你想成为鬼神口粮我不拦着，但别带上我！”
白铎很老实的闭嘴，但他心里一直觉得不对，原本的活人之躯现在越来越冰冷，谁家还阳是这种情况？
这摆渡人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没和自己讲。
若不是船底鬼神虎视眈眈，白铎估计早就跳船另谋生路了。
时间静静的流逝，那盏尸油灯散发的光芒刺破前方冰冷的迷雾，此刻船只终于靠岸。
在白铎准备下船的时候，摆渡人叫住了他。
“摆渡并非没有代价，你需要支付船票。”
摆渡人此刻声音变得十分可怖，仿佛多人一起开口说话。
白铎面无表情的转过身，嗤笑道：“这就是你的杀人规则？”
“是这条船的规则，所谓的漏洞其实就是规则对撞产生的，刚才两界河的规则被我用船撞开了。
你以为做到这些，是没有代价的吗？
不管你同不同意，从你决定上船那一刻起，代价已经收取了。”
听到摆渡人这么说，白铎不动声色的用罡气探查自身，发现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代价？我支付了什么代价？”
“你支付了自己的心脏，你的心已经死了，若是不及时让他鲜活起来，即便你成功还阳，也活不长。”
白铎无视摆渡人那双渗人的眼睛，继而伸手摸向自己的心口，发现心脏依旧跳动的强劲有力。
他的心还在。
“老前辈，何故耍我？这可并不好笑。”
“你认为我顶着被河中鬼神发现的风险把你送到对岸，就是为了给你开这个玩笑？
曾经有个亡灵求我为他引渡还阳，我说不行，因为你死去太久，心已经腐朽尘化了，没有心是无法成为活人的。
他问我，怎么样才能有心，让干枯的胸膛重新跳动。
我说，你得找到爱，用爱浇灌才能让心重新变得鲜活。”
白铎怔住了，随即他放声大笑起来：“你一个连生死规则都能撞出漏洞的存在，竟然在这森罗地狱给我讲童话故事？
哈哈哈哈哈！老家伙！你果然在消遣洒家！莫非我心中无爱就不能活了？放屁！！”
看着狞笑如魔的白铎，摆渡人无奈摇头：“还是那句话，如果不是你为我送信，我根本不会与你讲这么多。
言尽于此，你且走吧。”
“走？如何走？走向那枉死城吗？”白铎看着这片死气沉沉的世界，他根本不知道还阳的路在哪。
“不必担忧，我能感受到你身上对于生的希望，而怀揣希望的人，无论往那个方向走，都是生路。”
摆渡人的话神神叨叨，还没等白铎细问，他就撑船离开了，这句还阳的告诫，还在雾中回荡。
白铎心领神会，一脚踏出，圣洁的光华便占据了他的视野，一条还阳之路就在其中！
摆渡人回头望向找到生路的白铎，良久才幽幽叹息。
“可如果心中无爱，那燃烧的希望也不过是无薪之火，脚下的生路也不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