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后。
梭行舟上的赵一粟已经吃完了栾书渊给她的第二瓶药,灵海彻底恢复了。
七品之后她的修行更上一层,仅靠打坐和呼吸法则,很快就将七寸宽的灵海储存满。
越往前靠近伏羲山,空气中的灵力就越充盈。
赵一粟散出神识向前看,伏羲山绵延万里的山脉匍匐在脚下,气势磅礴,一切如旧。整个东大陆以这条山脉为界限,一边是伏羲山的地盘,一边是天剑门的地盘。
在确定她已经彻底恢复,足以自保之后,江云尘就与她分开,踏上了前往天剑门的道路。
很快,赵一粟就看到了门派高耸入云的石门。
她捧出了钱掌事的尸骨,将自己强大的灵力结成保护罩覆盖在上面,自己从梭行舟上下来,踩着踏风成为推舟的人。
伏羲山有令,任何人、任何品级都不可以见门不停,更不可以飞行跨越。故而当她凌空推着这艘梭行舟越门而入的时候,守门弟子立刻追了上去。
“赵师叔,您虽已晋升高修,也不可不把门派的规矩放在眼里,你……”
话说到一半,这人就停了。
守门弟子的目光呆愣愣地落在云舟的白布上,看见了安静躺在其中的,钱掌事的脸。
他心神一颤。
几个月前,万松楼的钱掌事罕见地下山执行任务,跟听溪真人一起离开,师兄弟们还暗自窃喜,说那位难搞的钱掌事终于离开了。可他离开一个多月,万松楼门口没有那个拨弄金算盘的钱掌事,渐渐又让人不太习惯,弟子们开始渴望他的归来。
谁知盼了几个月,等来的却是钱掌事的……不,不可能,或许是他理解错了呢?
这时候,赵一粟已经以灵力化纸钱,无数的纸片飘然落下,如同天哭。
赵一粟悲怆的声音夹在其中:“伏羲山弟子赵一粟,为钱掌事扶灵——!”
高修一声悲呼,响彻山道,众弟子纷纷停下脚步,望着漫天纸钱,呆愣了几秒才各自明白发生了什么。
悲伤的气氛悄然铺开,自从踏上修仙路开始,人人都知道此路九死一生,可钱掌事,那个面冷心热的钱掌事,那个永远在万松楼柜台里面拨弄算盘的钱掌事,怎么会突然陨落呢?
一些弟子已经哭了起来。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停止了手里的动作,原地站定,沐着纸钱,目送这个以梭行舟做成的灵棺缓缓飞过头顶。
山顶已经有人飞出来迎接,却是宗法阁的厉掌事。
掌门离山,门派内大小事务暂由他这个六品的厉掌事代管。若论跟钱掌事的交情,这位厉掌事是最为深厚的一位。
他其实早就得到了消息,只是不敢对外宣说,更打心底里不愿意接受。
眼下看着赵一粟扶灵而来,厉掌事已然老泪纵横。修仙路漫漫,大多朋友不过是短暂地与你相遇相交,能留下来处过千年交情的又有几人?
他身边唯有一个钱掌事而已,可如今,连他也去了……
赵一粟将梭行舟送到了厉掌事面前。
厉掌事几步迎上去,不忍多看:“宗法阁会安排他入土为安,赵一粟,你有心了。”
赵一粟朝他行礼,厉掌事不敢受:“你已晋升六品,不必多礼。风尘仆仆一路奔波,回去休息吧,新的洞府在山巅,会有人带你去的。”
赵一粟目送厉掌事接管了梭行舟,压着眼底悲伤的情绪转身离开。
她不在乎什么新洞府,她得去立刻打探端阳的消息。
当她从山巅飞下来时,几个早就等在一边的人围了上来。
春夏、代桃、王破虏和郭半农……赵一粟看着这些熟悉的人,却觉得恍如隔世。
几个人脸上都带着同样焦急的表情。
春夏当先开口:“端阳失踪了。”
赵一粟:“我就是为此事而来,这地方不宜多说,走。”
一行人追着赵一粟离开。
远处有个三品的女修瞧着这一幕,酸唧唧地嘀咕:“人家晋升六品,又不代表你晋升了六品,至于这么着急去捧么?”
话没说完,这女修就感觉脖子被什么东西勒住了,继而双脚腾空,双目翻白,强烈的窒息感让她在空中扑腾挣扎。
她是柳瑜兰,柳如意在俗家的姐妹。柳瑜兰为嫡,柳如意为庶,有这么一个处处仗势欺人的嫡长姐,柳如意从前生活得并不顺遂,所以她才会想尽办法拜入伏羲山,从此一步登天,好搏得她生母在俗家的一点优待。
后来柳瑜兰也有了灵根,拜入伏羲山,她自以为进来后还能处处压人一头,却不知道柳如意早就一心扑在事业上,专心经营伏羲快报,对她那些后宅算计、小打小闹毫不在意了。
如今几十年过去,柳如意已经成为一个强大情报组织的领头人,柳瑜兰的格局却还只是这么一点点。
这样一个小虾米在背后的酸言酸语,赵一粟本不该放在眼里,可柳瑜兰实在是撞到了枪口上。
赵一粟甚至都没有靠近,只是远远地用灵力将柳瑜兰吊起来,杀意凌然的神识铺开,吓得柳瑜兰连挣扎都忘记了,只剩下满眼的惊恐,面如死灰。
“我看你是太平日子过惯了,不知道今夕何夕。修真界享凡间供奉,一块灵石一尺布地将这座灵山堆起来,是让你进来修炼本事护天下太平,而不是让你进来当人上人的!如今多少人在外浴血拼杀,降魔除妖,你倒好,心安理得在这里当菜鸡,本事没学回来一点,嚼舌根子倒是擅长。若是把你丢下山,遇到魔修你如何应对?跪下来用你那舌根子哭爹喊娘求魔修饶你一条贱命吗?!”
赵一粟用神识轻轻拍了一下她,当然了,七品大修的轻拍,对于三品来说就是刺骨之痛,而且这种神识的疼不会让你伤痕累累,只会让你的脑袋像被钉子穿透般的疼。
柳瑜兰已经疼到麻木,浑身抖如筛糠。
“没错,伏羲山是大门大派,是门风清正,师尊们是个个纯良,爱徒如子,平时对你那点歪门的心思不看在眼里,不想跟你计较,没想到却纵出了你这种只看眼前三分地,不识天下兴衰苦的人!你睁开眼睛看看,看看天行盟诛魔小队已经死了多少人!看看人家每天要焚多少魔修的骨,又要葬多少人修的魂!荒谬啊……柳瑜兰你可真荒谬!”
在柳瑜兰真的葬送小命之前,赵一粟压着怒火收回灵力。
柳瑜兰如一摊泥烂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赵一粟:“今日我饶你一命,不是看在你是伏羲山弟子的面子上,而是看在你是个人修的份上。他日魔修打上门,能把你丢出去挡一招,也算没让你这个蠢货彻底烂在自家地里。”
她收回目光,冷着脸离开。
直到那股强大的神识彻底消失,众弟子才敢抬头,面面相觑,却又心有戚戚。
这一通怒骂掷地有声,柳瑜兰有没有听进去暂且两说,其他弟子却是如雷贯耳。
如同一场太平幻梦被人撕开了一角,从那一角看出去,外面竟全是血泪砍杀,生死肉搏。
作为伏羲山弟子,被护在门派港湾里的太平日子,真的要到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