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陶大(二)
明朗炽烈的阳光照在陶大那张算不得英俊的黑脸上,铜铃大的眼睛里一派赤诚。
一腔心思,不言自明。
孔清婉垂下眼眸,不和陶大对视,轻声道:“他没有胡说,说的都是实话。我确实是土匪窝里的女子,失了贞洁。本该在被救的那一日就以死自证清白……”
陶大一听急了,一个箭步就蹿到孔清婉面前:“不行!你不能死!”
总算记着自己力气大容易伤到娇弱的孔姑娘,没敢伸手。
孔清婉后退几步,再次拉开距离:“郡主给了我第二条命。我不会寻死,以后我要好好活下去,为郡主尽忠效力。”
“你对我这般关心,我十分感激。不过,土匪窝出来的女子声名不好,你以后离我远一些,免得连累伱被人说三道四。”
陶大挺起胸膛:“他们平日也没少说我。俺天生脑子笨,弯弯绕绕的俺都听不懂。所以,他们说什么,俺根本不理会。孔姑娘不用担心,你连累不了俺。”
孔清婉:“……”
确实不太伶俐。
她已经说得这么直接了,他还是没听懂。
孔清婉鼓起勇气,抬眼看着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陶大。
陶大因为身形太过高大健壮,一眼看去十分成熟。其实,今年也不过二十二岁而已。细细一看,脸孔还是青年模样。
陶大被孔清婉那双温婉如水的黑眸一看,全身忽然像没了力气,唯有一颗心扑腾扑腾跳得飞快。
“陶亲卫,”孔清婉换了个生疏的称呼:“我这般境遇,能活着已是万幸。我这样的女子,不会也不可能再嫁人了。陶亲卫一身神力,身手出众,应该娶一个清白的好姑娘,就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
说完,便转身进了军帐。
陶大呆呆地站在原地,也不知孔清婉的话他听懂听进了多少。
孔清婉心情倒是平静,进了军帐后,将盆里的馒头一一分给女匪们。
女匪们狼吞虎咽地吃了馒头,填饱了肚子,一个个继续叙说自己的身份来历不提。
之前嘴欠挨了陶大一拳的亲兵,莫名觉得有些心虚,将头转到一边。
……
一个时辰后,军帐里发生的事传到了姜韶华耳中。
姜韶华略一挑眉,不置一词。
坐在军帐里议事的秦战拧了眉头,捏了捏右拳。
议事结束后,秦战板着一张脸孔去了陶大的军帐。
陶大力大无穷骁勇无匹,是亲卫一营公认的少年第一高手。此次出来剿匪,陶大接连立功,回去之后论功行赏,定然是头一份。少说也得领个百人队,做个队正。几个亲兵正在笑着调侃,陶大任凭他们说笑,眼皮都不抬一下。
秦战臭着脸进来,和陶大同一个军帐的亲卫立刻噤声,脚底抹油溜出军帐:“快溜快溜,秦统领又要揍陶大了。”
“可别波及到你我头上。溜远一点!”
果然,没走几步,军帐里就传出了拳头的呼呼声。
几个亲兵想到秦统领的拳头,个个打了个寒颤,跑得比兔子还快。
嘭嘭嘭!
陶大动也没动,接连挨了三拳。
他自小被秦战“管教”惯了,皮粗肉厚根本不怕揍。说实话,要是他敢还手,谁赢谁输都不好说。
不过,秦战是一营统领,又一直看顾照拂他长大,他再浑也不敢还手。只能直挺挺地站着挨揍了。
“你知不知错?”秦战怒骂。
陶大反射性地应道:“我知错了。”
“你错在哪儿?”秦战停手,双臂环胸,瞪了过去。
陶大认真想了想答道:“我不该随意动手揍人。”
秦战:“……”
这浑小子!是认错还是在阴阳怪气?
算了,和一个夯货计较口舌做什么。
秦战深呼吸一口气,放缓声音道:“关押女匪的军帐那边,我安排了四个人去守着。又没吩咐你,你去做什么?那一晚,我和你说得很清楚了。你想娶媳妇,等回去之后,让你娘寻一个好人家的清白姑娘,下聘礼娶进门做媳妇。”
“那个孔姑娘,是个可怜女子。我也同情她的遭遇。不过,同情是一回事,娶媳妇是另一回事。你就别动娶她的心思了。你娘不会答应。便是你娘点了头,我也不同意!”
陶大的犟脾气也上来了:“我娶媳妇,不用秦统领同意,我喜欢就行了。”
秦战火气腾地一下就上来了,伸手又是一顿痛揍:“你个混账东西!现在敢这么和我说话了!翅膀硬了是吧!我告诉你,我不同意,你别想娶她过门。”
说起来,陶大确实是个犟种。
换了秦虎或孟三宝他们在这里,最多挨一拳就会闪躲,或是脚底抹油。偏偏陶大就是不躲也不跑,就站在那儿,任由秦战动手。
秦战打了几拳,自己的拳头隐隐作痛,再看陶大,还是那副固执模样,着实被气得不轻。
也不能一直揍。万一揍出个好歹来,他回去没法向陶大老娘交代。秦战收了拳头,警告了一通,然后臭着脸走了。
不知道的,怕是以为挨揍了一顿的人是他哪!
……
“陶大又挨揍了?”
姜韶华一边翻阅着孔清婉记录女匪身份来历的纸张,一边随口笑问。
银朱出去溜达一圈,从孟三宝那儿得了一手消息,低声笑道:“是。不过,秦统领前脚一走,陶大后脚就去吃饭了,没看出怎么样。倒是听说秦统领被气得不轻,午饭都没吃几口。”
姜韶华无声一笑,旋即又轻叹一声。
陶大的亲爹死得早,秦战早将陶大当成半个儿子。说实话,他就是在秦虎身上也没操过那么多的心。
陶大又是个倔强固执认死理的,怕是秦战好说歹说都没用。所以秦战才被气得连饭都吃不下。
重生后,她很少回忆前尘旧事。此时此刻,却难以自禁地想起了她抚养了十几年的白眼狼儿子……
那么掏心掏肺地对他好,最后换来的是什么?
是愤恨不满,是仇恨敌视,是最深的背刺。
那种苍凉无力的悲恸不甘,瞬间将她淹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