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景选了一家低调的私房菜,热气腾腾的饭菜一上来,便率先给阮幼宁盛了一碗汤。
宋时景依旧是吃的不多,更多的是给阮幼宁夹菜。
他眼里的温柔呼之欲出,阮幼宁心里只觉得难受,她没有办法说服自己跟他分手,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离开他。
可是,秦余兰话里的威胁……她真的有些害怕。
在她记忆中,她是只见过秦余兰一次睚眦必报,还是因为她……
她从小就喜欢绘画,秦余兰自然是给她请最好的老师,上最好的补习班。
读了初中之后,秦余兰便开始请一对一的绘画老师在家教学,刚开始的时候,她非常认真专注,满心满眼都是要认真学习。偶尔的一次,教她的绘画老师不小心把背包里的画册掉了出来。阮幼宁很好奇,她忍不住一张一张翻看了起来。
绘画老师看见了也没有责怪她乱翻东西,反而笑着说,艺术跟看书是一个道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世界上的一切用心去看,处处皆是艺术。最后绘画老师还说了句,如果跟同龄人多接触一些,或许她对画的理解会更多。
阮幼宁听了后,便缠着秦余兰要去上绘画集体补习班,秦余兰磨不过她,最终还是同意了,她嘱咐阮之程一定要按时去接阮幼宁回家,阮之程自然是屁颠颠的答应了。
阮之程都知道了,那宋时景自然也是跟着知道了。
刚读初中的阮幼宁性格温柔善良,黑长直配上米色长裙,小白袜配上黑色小皮鞋,很标准的不食人间烟火小白花形象。
同龄人中,她是美的最无可挑剔的那一个,就如同她的画。
刚开始的时候,绘画补习班的女生是很乐意跟她做朋友的,漂亮女生谁不爱呢。
而宋时景和阮之程,二人隔三岔五的就会轮流来接她一起上学放学。
宋时景的冷漠疏离,阮之程的热情调皮,加上阮幼宁的漂亮恬静,三人无疑是很美的一道风景。
虽然年龄尚小,但是初中的女孩子已经有自己的审美了。
仅仅是三人同行了几次,一些东西就悄悄的变了。
妒忌是不分年龄的,反而会因为年龄小,不会很好的掩饰。
对阮幼宁,众人最开始只是排挤,慢慢的变成孤立,再慢慢的从孤立转变为动手动脚。
阮幼宁被霸凌了,她察觉到这种变化后,当即就打算放学后就跟宋时景说,跟阮之程说,跟爸妈说,她再也不来这种集体补习班了。
她们不喜欢她,她也不愿意为了所谓的‘友谊’而丢掉自己的初心。
而在放学后,她都没有来得及出学校,就被几人女生关在厕所里狠狠的打了一顿。
打她的女生很有心机,四肢上看不出伤痕,但是伤痕都在隐秘的地方。
那天接她回家的刚好是阮之程,阮之程大大咧咧,完全没有察觉到。
晚饭上,阮幼宁小声的说,她再也不想去补习班了。
阮郎平本来就觉得集体补习班没有一对一的补习好,自然是答应了,而秦余兰却是看出了她的不对劲。
阮幼宁从小便是顺风顺水的长大,还有些许的傻里傻气和白莲圣母心,所以遇见争执后大多是想着怎么避开,她觉得自己以后不去这种补习班就是了,从根源上切断,就避免了很多事情。
她以为她自己这样是大度,但是在旁人眼里就是软弱好欺负。
秦余兰的眼睛是多么犀利,仅仅是稍微调查,就得知了一切。
阮幼宁是在当晚的深夜被发现发烧的,她整个人被烧的糊涂,稚嫩的脸上全是隐忍和委屈。
她大病了一场,整整三天昏睡不醒。
她再次恢复意识时,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在医院里,一床之隔的距离,齐刷刷的跪了一地的人。
霸凌她的那几个女生跪在最前面,浑身伤痕,满脸青肿,额头都磕破了,却依旧磕个不停,求她原谅。
后来的某一天,她偶尔听阮之程提过一次,原来她昏迷的那几天,床前的几人便跪了几天,一直到她醒来。
至于她们的后来,阮幼宁便没有关注过了。
她尤记得秦余兰的那句话:“你们这种人,死一千次都不足惜。”
在秦余兰看来,她们伤害了她,她们就该死。
如今回想起来,秦余兰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母亲了,即便是如今,她也只是说些冷言冷语罢了,也并没有采取强硬手段。
如果没有旧情,她现在或许早就不在晏城了。
阮幼宁心里黯然,便没了胃口,她只觉得餐桌上可口的饭菜也味如嚼蜡。
她脸上的黯淡宋时景全然看在眼里,宋时景心下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忍不住想开口直接询问,半晌,他还是忍不住了。
如果是一些能说的话,无需他问,她便会说了。可是她现在不说,应该是一些难以启齿的话了。
宋时景若有所思,却还是尊重了阮幼宁的态度。
一顿饭吃完,宋时景开车,二人一起回家。
车上,阮幼宁也是没有半分要开口的意思,她蜷在副驾驶座上假寐着,在明明暗暗的灯光下,似乎疲倦极了。
宋时景看了一眼后,便悄悄的调整了车座的角度。
几乎平铺的车座让阮幼宁睡的更沉,睫毛下深深的投出了阴影。
狭窄的空间里,宋时景只能听到他和她清浅的呼吸声。
罢了,不急这一会儿。
他轻叹,把注意力放在开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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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幼宁这一觉睡的很不舒服,她罕见的做了梦,梦里的一切是如此的逼真。
在得知她不是阮家的亲生女儿的那一刻,她就有意无意的勾搭了单纯的阮之程,在床上,她是如此的卑躬屈膝,一遍又一遍的恳求阮之程一定要为她说些好话,一定要留下她。
她离不开阮家的一切,离不开这种顺风顺水的生活。
她极力的想用阮之程的求情,留在阮家。
她也确实留下了。
阮郎平明确的表示,可以不赶走她,但是自此之后,她不得出现在姜盼儿面前,阮家不会再给她一分钱,她也得不到任何东西。
她信了阮郎平的话,但是在看到姜盼儿享受曾经她拥有过的一切时,嫉妒就像是一条剧毒的蛇,缠在她的心脏上,缠在她整个人上,让她涌出无限的恨意。
她恶毒的想,要是姜盼儿不存在就好了,要是姜盼儿死了,阮家就继续只有她一个女儿了,阮家也不得不接受她了。
她想的恶毒,却也只仅仅限于想想。
她的青梅竹马宋时景,在得知她不是阮家女儿后,却依旧真心对待。
尽管宋时景无数次表明他爱的是她这个人,无关身份,无关地位,无关权势,和世俗的一切都没有关系,他就是只爱她。但是阮幼宁依旧没有安全感,她偏执而固执,觉得有了身份,她才配得上这一切,才配的上和宋时景在一起。
她迫切的要跟宋时景结婚,迫切的要去领证。而秦余兰却把订婚宴拖了一天又一天,拖的她整个人都快崩溃时,她却得知了姜盼儿和宋时景订婚的事情。
她去找了宋时景,却只得到宋家冷冰冰的疏离,她不死心,终于蹲到了宋时景。
宋时景一遍又一遍的解释,他不是心甘情愿的,他是被迫的,他不喜欢姜盼儿。
可是当她问为什么要订婚时,宋时景却沉默了,他只是任由她打骂,却不张口解释半句话。
她失魂落魄的回了自己的公寓,却发现自己的东西都被扔出来了。
一抬头,就是姜盼儿的身影,她公寓二楼的阳台,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声音温柔软糯,笑的像一个幸福的小公主:“我不喜欢你住在我家,不喜欢你碰我的东西,你还是消失吧,不要消想不属于你的东西了。”
那一刻,心底的毒蛇吞没了她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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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开了第三视角一样,阮幼宁完全是以一个旁外人的身份,去看这些画面。但是画面里的自己经历的一切,她的愤怒,她的恨意,她的恶毒,阮幼宁却完全能体会到。
她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心脏,忍不住想抓住一些东西不要那么害怕。
一切还在继续。
她看到自己也同样的回给姜盼儿一个笑,随即就带着满腔的快意推了姜盼儿。
公寓二楼距离地面,足足有五米多高,姜盼儿掉下去之后,当场就没了气息,鲜红瞬间就模糊了一切。
猝然,一股巨大的冷汗席卷全身,不要!不要!!!不要啊!!!!
阮幼宁心底奋力大喊,她急切的想做些什么,却发现一切都是徒然。
她就像一个空气一样,这里的一切,她触摸不了半分,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切的发生。
巨大的恐惧和慌乱中,她的胸腔里却慢慢的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意。
这不是她的情感!她永远都不会有这种恶意的快意!
阮幼宁极力的按着心口,极力的否认这种莫名的快意。
而画面还在继续,梦境里的她,如同得了失心疯一样,笑的肆意,笑的阴冷,随即竟也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疯子!简直是疯子!!!!
阮幼宁身体也瞬间有了一股痛意,她恐惧不已,扯着自己的头发,只希望自己快点醒来!不要继续这场噩梦了!!!
而摔到一楼花园的自己,唇角扯了一抹笑,却还是努力的吐出几个字。
阮幼宁听的不真切,看的不清楚,在巨大的恐惧中,她彻底失了声,连一个字一句话都吐不出。
而就在这时,她猛然察觉到有一个视线,仿佛不受一切影响静静的看着她。
即便是阮幼宁知道自己在做梦,知道自己现在经历的一切都是梦境,知道这里不会有人能看见她,可是她依旧能清楚的感觉到那视线的悲痛和爱意。
爱意?怎么会有爱意?这个世界有谁会爱她?
阮幼宁头痛欲裂,却很明显的感觉到有一些东西,她要失去了。这种让人心生恐惧的感觉几乎是吓醒了她。
她猝然睁开眼睛,入目的第一眼便是一旁的宋时景,梦里的恐惧还没有消失,让她迫切的想要得到实质的温暖。
而在她睁眼的那一刻,宋时景也回了头。
对视的那一刻,阮幼宁只觉得心脏都要停了几秒,随即而来的是剧烈的跳动声,那心跳声在安静的车内,是如此的清晰,如此的强烈。
下一秒,她就顺从自己的内心扑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