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安此刻只觉得浑身冰冷。
怪不得上朝前……
老范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他掺和张之白的事情!哪怕明知老张会被攻击,也不肯让他冒头。
现在想想,全是后怕。
如果刚才在大朝会时,曹安真就小人得志的对老张火上浇油,那此刻挨抽的,可就不止是吕夷简了。
“晏殊呢?他可愿意?”
刘娥似笑非笑的看了眼赵祯,可眼中却透着几分复杂。
吕夷简也在盯着他,眼神有些恼火……
赵祯看不懂这些眼神。
他现在已经开始兴奋了,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天赐的良机。
“来人啊,传晏师……”
“陛下!”
曹安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往前站了一步。
“嗯?”
赵祯有些不悦:“曹卿家是有话想说吗?”
“臣……”
曹安有些后悔,却不得不开口:“臣斗胆,有话想说。”
“你说……”
赵祯不耐烦的挪了挪屁股,觉得曹安就是个没脑子的。
眼下什么情况?
朕好不容易逮到个机会,能壮大一下自己的小势力了。
可你不帮忙就算了,还出来添乱……
这会儿是王者排位赛,你一个青铜能安生些么?
可惜赵祯忘了……
他也只是继承了一个王者账号而已,还远远没有上场的资格。
“晏殊虽有帝师之名,但资历却尚浅了些……这个时候外任京兆府尹,恐会引来朝臣非议啊!”
曹安心中叹了口气。
如果这货不是皇帝,他现在都想抽人了。
人家高手过招,你贱戳戳的添什么乱?
咋的,真觉得自己是王者了?
你爹都玩儿不转的摊子,你还没练习就敢操刀,这不是活腻了么!
“曹卿……”
赵祯冷了脸,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你丫到底跟谁一伙儿的,大小王分不清楚吗?
曹安就当没看到他的眼神,接着道:“所以臣觉得……此刻贸然让晏殊接手京兆府,恐怕不妥!”
“可……”
赵祯急了,恨不得跟曹安肉搏。
“陛下,臣也觉得此事不妥。”
最后还是王曾站了出来,叹声道:“且不说晏殊才将三十出头,这个年纪委实有些轻了!就说京兆府……此地乃历代旧都,也是我大宋最为重要的一处‘府第’!轻易不可动摇啊!”
废话!
不重要,我至于这么激动吗?
赵祯觉得自己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这帮子朝臣,包括老娘,一个个合起伙来欺负人!
真就不把皇帝当干部吗?
“王卿所言,也不无道理……”
紧接着刘娥一锤定音:“此事还是容后再议,诸卿散了吧!”
大boss说话了,众人也无法再说什么。
吕夷简冷着脸第一个走了出去。
只是他转身的那一刻,眸光却在曹安身上停顿了一下……那是柔和的目光,仿佛还带着几分赞许。
毕竟若不是曹安既是开口,今天这事儿可就好玩儿了。
张之白也看了眼他,眼神复杂。
曹安却自当没看到这些,低着头就往外走,像是一个腼腆的小学生,一脸的真诚。
“曹安留一下。”
嗯?
他站在半路,回头看向刘娥。
“起驾延福宫。”
刘娥没多说什么,径自往外走去。
曹安也只好在跟在銮驾后面去了后宫。
……
延福宫。
曹安等在大门外的拐角处。
小内侍端着一杯茶过来,尖着嗓子笑道:“曹大人,天气炎热。这是太后赏赐的酸梅汤,您慢用。”
“……这,臣谢太后隆恩!”
曹安受宠若惊的接过茶杯,又朝小内侍客气的点点头:“多谢内官。”
“曹大人客气了。”
内侍也笑笑:“自太后理政后,能来这延福宫见驾的,您算是头一个。如此荣宠……您可要记着好呢。”
“是,太后恩赐、曹安莫不敢忘!”
“太后还要收拾下冠仪,曹大人便先等着吧。若是有何需求,大可与奴婢讲,不必客气……”
“不敢,不敢。麻烦您了……”
小内侍的态度的确算客气了。
作为刘娥的身边人,尤其是如今……一般的朝臣,他们还真就看不上眼。
但曹安既然能被刘娥召在这里觐见,也说明了他的不凡,内侍都是人精精,自然知道该给什么脸色。
……
殿内。
刘娥正在卸妆。
年过五十的她,早已没了当年的靓丽。
理政后,为了彰显皇家仪表,她不得不每天打扮自己,至少要让人看上去很精神,这才不会被猜测。
“呼……”
卸掉发髻上最后一根玉簪,刘娥忍不住长出了口气。
赵祯就站在她边上。
近在咫尺的距离,能让他清晰看到母后脸上的皱纹与疲倦。
此刻,愤怒的心渐渐平息。
他恍然想到,母后当年并不是这样的……
父皇还在时,她是那么的美艳动人,是雍容华贵的大宋皇后,更是养他十五年、关怀备至的娘亲。
可为何如今却变了呢?
母后老了,脾气也便得严肃起来……
甚至连母子间的关系,也因为那至高无上的权利,变得出现了些许裂痕,而且还在不断扩展。
“母后……”
赵祯下意识唤了一声,泪水就打湿了眼眶。
“这是怎的了?”
刘娥回头看着儿子,有些心疼道:“是觉得母后今日让你难做了?莫要再哭了……你现在是官家,是大宋的皇帝!”
“母后!”
赵祯终于忍不住了,哇的一声扑进刘娥怀里。
此刻他才不是皇帝,而是一个还未长大的孩子,需要母亲温暖的胸怀。
“这孩子……”
刘娥本想训斥的话堵在了喉里,眼眶微微泛红:“莫要委屈了。你若真想提拔晏殊,回头找个机会便是。但今日却不是好时机……”
“不,儿臣不是委屈。”
赵祯抱着母亲不愿撒手,脸埋在怀里,哽咽着:“父皇走后,母后为国事操劳……母后、母后……您都老了。”
啪嗒。
玉簪掉落在地上,应声折断。
刘娥愣愣的抱着怀里的赵祯,仿佛看到了当年……
那个襁褓里的婴儿是那样软糯,你拿手轻轻捉弄,他便会冲着你笑,那笑声清脆,她到现在还记得。
许久……
刘娥仰头风干了眼里的泪花。
她轻轻摩挲着赵祯的后背,轻声喃喃:“儿啊,母后又怎能不爱你呢?你是母后养大的啊!”
她不是赵祯的生母,却把一切都给了这个孩子。
所幸!
这孩子虽心性太过温和,但却还有颗赤子之心。
至少他还知道心疼自己的娘……
那这十五年的教养,便是没有白费!
如果此刻曹安在的话。
他肯定能明白,为何史书要那样评价刘娥了……
这样的女人,她注定学不了吕武。
刨去一切因素不谈,她还缺少了一颗狠心!
一颗无所不用其极的狠心!